82.安全感
2023-10-02 09:58:25 作者: 淺淺煙花漸迷離
等他抬起頭來時,額頭竟已磕破了,眼淚鼻涕弄了一臉很狼狽。他說:「我當時真沒瞧見有人,是突然衝出來的,剎車也來不及踩就撞上去了。我一下子就懵了,看著那人一動不動很害怕,我就……」
「你就逃了是嗎?」他說不下去的我替他接,「你連人有沒有死都不確定就先逃了,可有想過但凡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只要你當時下車打一個電話,就能救回一條命?」
「我後來也很懊悔,終日躲著。有想對你家作補償的,可你們不同意。」
「補償?」我的指甲摳進了掌心,如果不是這鐵欄隔著,怕會控制不住打上去,「拿什麼補償?錢?那是我爸的命,他被你撞死了,再多的錢也換不回我爸,這不是補償,是對我爸的侮辱。徐飛你聽著,你是殺人兇手,你的手上染著我爸的血,即便你走出了這裡,也抹滅不了你殺人犯的烙印。」
我最後一句話徹底擊垮了徐飛的神經,他手抓頭髮一臉驚惶:「不,我不是殺人犯。」
餘光里獄警要走過來,周瑜先一步扶住我肩膀輕道:「賈小如,可以了。」
獄警通知探視時間到了,要將徐飛押去裡面。
我陰冷地盯著,曾有多痛,就有多恨。如果目光可以殺人,裡面那個殺人犯早已被我殺了無數次。然而就在獄警押著他走至門邊時,他突然情緒激動地沖了回來,扒著鐵欄對我喊:「我不是殺人犯,我真的有心懺悔的,在這裡的每一天我都為四年前的那個晚上悔恨。你要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
獄警過來抓他,他不肯鬆手,一遍遍地對我喊他不是殺人犯。後來獄警拿出警棍抽他,把他抽倒在地上抽搐痙攣,從始至終他有用祈求的眼神看著我。
後來獄警把人拖了進去,周瑜默聲拉著我走出看守所。
目眺遠方空茫,我問:來這一趟於我有何幫助?
他伸手揉了揉我的頭髮,輕聲回:你的反應在我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是,早知我會在徐飛出現的那一刻就豎起渾身的刺。
意料之外是,我的反應要比他預想的從容而理智。
他甚至做好我可能因為再見徐飛,情緒崩潰的心理準備。
我悵然失笑,當初都不曾,何至於到今天還情緒奔潰。
徐飛的道歉與悔恨不會讓我生出一絲憐憫之意,判他七年太輕了,他在裡頭已經熬過去了四年,還剩三年就可以出來了,或者三年都不用。
可是老爸呢?永遠埋在了那土下,連夢裡都不曾來過。
我所有做的噩夢,老爸都不曾出現。
周瑜伸手環住我的肩膀,「我們去下一站。」
下一站?我挑起眉,「去哪?」
他諱莫如深地避開話題:「先找車回城裡再說。」
我心頭掠轉,大約知道是什麼意思了,眸光逐漸變沉。
看守所不遠處有個公交站台,是往城區開的。足等了一刻鐘,才見一輛綠色的公交車緩緩悠悠開過來。等回到城區時已近傍晚,隨意找了一站下車攔了輛計程車,在周瑜欲開口前我先報了地址,他側目來看我。
我側轉頭看向了窗外,眸光幽淺不明。
最終他沒駁我意,只是將我的手抓握在掌間,指尖摩挲了掌心。
很快到了公寓樓下,我的公寓。
這段時間一直住在他那,這邊空置著不至於落了一室的灰,但今晚要住下來怎麼也得打掃。我指揮周瑜拖地,自己拿了抹布擦拭,一小時後衛生工作基本搞定。
然後是要解決肚子了,兩個方案:一是現在下樓去附近超市買菜,吃得晚一點;二是直接叫外賣,簡單又方便。
但周瑜忽然興致來了,想要下樓逛超市。
聖誕節的夜晚是繽紛熱鬧的,我們走去超市的路上沿途都是成對成對的年輕人,有的姑娘手上捧著花滿臉燦爛笑容,我暗暗失笑,他們是把所有的節日都當成情人節過了嗎?
「賈小如。」周瑜忽然開口,語氣輕輕淺淺的,「為什麼要逃避?」
腳下一頓,輕默流轉,反問回去:「我逃避什麼了?」
「從看守所出來時我們說好的去下一站。」
我失笑:「周公瑾,誰和你說好了?即使去那看守所,你也是未經我同意就擅自決定了。妥協是因為既然已經到門外了,便進去看看那人四年牢獄過得如何。結果很不如人意,牢獄生涯並沒讓他崩潰、頹廢、喪失神智,相反的他在裡面安然度日,只需數著出獄的日子。」
周瑜沉吟了下,「我帶你過去並非想你原諒或者寬恕徐飛,只是讓你直面這件事。他是那場意外的起因,只有挖出了這塊爛瘡,傷口才有可能痊癒。」
我嘴角扯起了弧度,眼神諷涼地看著前方,幽聲說:「周公瑾,你當真不知道什麼才是我心裡的那塊爛瘡嗎?」
周瑜沉默,直到買好菜走出超市都沒再開口。
兩人並肩靜走了一路,快到公寓樓下時有輛自行車風馳如電般掠過,周瑜拉了我手肘一下,險險避過。對方急急剎車,回過頭來是張年輕的臉,抱歉地說:「對不起啊,有沒撞到你們?」周瑜略有些不快地回:「在小區里怎麼騎這麼快?」
少年弱弱地解釋:「我和我女朋友約了八點,要遲到了。」
我看少年臉上神色很著急,便拉了周瑜一下,「算了。」
周瑜也沒再追究,等對方騎著車子漸遠時他問:「還記得那時候我常騎車帶你嗎?」
我微仰視角,眼中多了暖意:「記得。你後來還買了輛特騷包的車呢?」
「哪騷包了?那叫酷。」
抿了下嘴角,不予置評。
等到晚餐能開動時已經快九點了,周瑜蒸了條魚,又炒了個大盤蝦,餘下的蔬菜與湯都是我做的。這個晚上,並沒有再延續之前的話題。
倒是躺下時周瑜摟著我問:「為什麼今天回來這邊?」
我想了想,「順口報了這邊地址。」
周瑜不滿:「還沒把我那當成是你家?」
我故意氣他:「這邊我可住了兩年多了,你那才幾天,能比嗎?」
他來捧我的臉,抵著我的額頭說:「之後的每一天你都要住我那。」
實際上是這邊屋子比較能給我安全感,在別人眼中這是個繽紛的節日,在我這需要安全感。假如不是他在,我可能還會喝一杯濃濃的咖啡。
忘記自己是從什麼時候迷戀上咖啡的苦味的,可能是與他分手的時候點的第一杯咖啡,也可能是後來許多個夜晚難眠時我都要泡一杯咖啡的緣故。
周瑜問我這房子是租的麼,我沒好氣地回他不租還能買啊。才工作兩年,我怎可能有那經濟實力買一套房子,現在房價漲得都沒邊了,一套小戶型的都要上百萬。
於是他就得意了,摟著我痞痞地說:「沒事,你有你老公我呢。這就是有男人和沒有的區別,哪裡要女人養家餬口的呢,等房租到期了就把這邊退了,安安心心地住哥那啊。」
我直接不理會他,心裡想的是才不要呢。哪天跟他鬧了,我不得有個去處的啊,總不能跑老媽那吧。想起老媽,琢磨著找個時間回去一趟。
後面兩人不說話,便意識朦朧了,依稀聽見耳邊傳來輕嘆:「再也不讓你一個人了。」
臨近年底,法院不算太忙。來的都是些經濟糾紛案或者是離婚案件,在肖東的帶領下大家有條不紊地處理著。
這日聽見單位同事在討論一起離婚案,是夫妻雙方在財產分割以及孩子的撫養權上有分歧。我由於被分配到的都是經濟糾紛案,所以並不了解其中詳細情形。
聽著他們各執一詞,基本上分成兩派,有說女方是弱勢,理應獲得婚後財產的一半分割,且孩子撫養權歸女方;但也有人說男方一沒出軌、二沒賭博、三家境優越,從孩子角度考慮該讓孩子跟男方。
玲玲跟人一番唇槍舌戰後敗下陣來,氣呼呼地來問我:「賈律師,你說是女方該得孩子撫養權還是男方?」
我當時正在做一份PTT,一邊打著字一邊問她:「你支持哪一方啊?」
「我當然支持的是我們女同胞啊。」
「那我也支持女方。」
玲玲得到了肯定,立即就有了底氣,揚聲對那邊的同事喊:「聽見沒?賈律師也贊同女方得孩子撫養權。我就說那衛萊作為孩子的母親,自然是最疼孩子的,憑什麼孩子不給她?」
我緩緩抬頭,盯著玲玲的側臉問:「你說誰?」
玲玲沒反應過來:「啊?什麼誰?」
「你剛說女方叫什麼?」
「哦,叫衛萊啊。」
「護衛的衛?萊茵河的萊?」
玲玲訝異:「是啊,有什麼不對嗎?」
我倏然起身,直接闖進了肖東辦公室。
肖東正在電腦前看著什麼資料,見我衝進來挑了眉問:「你這風風火火的是要幹什麼?」
我雙手拍在他桌上,「那起離婚案為什麼不和我說?」
「哪起?年末接的不是經濟糾紛案就是離婚案,我啊正覺無聊呢,而且你負責的區域不是經濟案嘛,最煩離婚那些瑣事,怎麼忽然感興趣了?」
我咬咬牙,這頭老狐狸,他明知故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