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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匆匆那年17(番外)

2023-10-02 09:58:25 作者: 淺淺煙花漸迷離
    搖搖欲墜,若不是周瑜扶著我,可能當場就暈過去了。

    我已經說不出話來了,是周瑜上前去跟警方和醫護人員交涉,然後我們隨同著一起上了救護車。狹窄的車廂內,我目睹著各種儀器用到了老爸身上,可是老爸從始至終都沒有再睜過眼。沒到醫院,醫生就宣布了,傷者已經死亡。

    眼睛一翻,我失去了意識。

    其實暈厥時間不長,很快醒來時我人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周瑜在門外打電話。

    我掀開被子剛下地他就看見了,立即掛斷電話跑進來,「你醒了?」我揪著他的手臂,「我爸在哪?」黑眸黯淡,滿是憂色:「你剛醒來……」

    「那是我爸!」我哭喊出聲,「他在哪?」

    周瑜帶我去的是一間停屍房。

    進門就見老媽趴伏在那,她身上的人,頭已經被白布遮蓋。老媽的身體在顫慄著,痛而難抑的哭聲從嗓子裡細細而尖銳地傳出。

    走至跟前,我輕喚:「媽。」

    老媽的身體震了震,從趴伏里抬起頭來,她的雙眼發紅,眼底是掩不去的悲慟。

    我無從安慰,因為自己都沒法控制情緒。

    一伸手,白布被我拉了下來,露出老爸蒼白的臉。

    原先臉上的血有被擦拭掉了,留了幾道血口子,刺目到發疼。這幾年老爸注重形象的很,出門都衣冠齊整,偶有幾根白頭髮也專門去染黑了。

    如今卻……

    一垂眸,滾燙的熱淚滑落而下。

    是老媽的一句「哭吧」,讓我終於嚎啕大哭,哭到抽噎了氣仍然停不下來。

    原來眼淚,根本宣洩不了心中的悲慟,而沉澱下來,卻在心間形成了一片汪海。

    辦後事,買墓地,都是我跟老媽兩個人完成的,沒有周瑜。

    那日,我對周瑜深深一鞠躬:請你離開。

    不是遷怒,是我沒有再多的心力來管顧其它,只想安安靜靜地送老爸走。

    頭七的那些天,我窩在家裡哪也沒去。

    因為覺得老媽的情緒不對,她把原來的臥室設成了供放老爸靈牌的屋。幾乎沒日沒夜的待在裡面,連東西都不太出來吃。

    我害怕,怕老爸走了,老媽也隨著去。所以我得在家守著她。

    等到頭七過了老媽才從那房裡出來,整個人比原先憔悴消瘦了許多。在發現我整日都不出門後,她冷靜地對我說:小如,你爸走了,咱們的日子還得過。

    我去找周瑜了,本來可以打電話的,但他的手機關機了。

    他家我自然認識,有帶我去過好幾次。開門的是周瑜的二哥周亮,他掃了我一眼問我有什麼事,我說找周瑜。他丟給我一句:老三不在。

    這時有人從裡面走出來,口中淺聲詢問:「是誰來了?」

    周亮聳聳肩,讓開了門邊的位置走了進去。

    我看見了周瑜的母親。

    原本是鄰居,自是不可能不認識他媽媽,只是印象中見到的機會不多,幾次過來也都只是撞見周亮或者周念。應該是與他父親在外忙著做生意,極少會在家。

    我喚了聲「阿姨」,她禮貌而微笑著請我進了門。

    室內確實沒見到周瑜,我便心生離意,但周媽媽讓阿姨給我泡了茶,我只得坐下。

    周媽媽對我說話時的語氣很溫和:「小如,你家的事我聽說了,原本我和老周要過去的,但實在是抽不開身。」她嘆了口氣,眼神里多了感慨:「記得小瑜小時候常往你家跑,老賈和你媽都沒把他當外人,沒想轉眼就物是人非了。」

    我不知道要如何應對,只能手指絞在一起沉默不語。

    又聽見周媽媽道:「要是家裡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跟阿姨開口。」

    我快速抬頭瞥了她一眼,不太明白她意思。

    老爸走了,家裡就剩了我跟老媽兩人,除了孤單沉痛外,並沒其餘的困難需要幫忙。

    這時周亮從房裡走了出來,冷不丁地丟來一句:「有話就跟人家直說,何必轉彎抹角?」

    周媽媽輕淬:「這孩子。」

    轉而凝眸看過來,不知是否我的錯覺,那雙溫和的眸子裡多了涼意。

    「小如,阿姨也跟你實話實說,小瑜現在被他爸押去國外了,暫時不會回國。」

    我木木地問:「為什麼?」

    「他在家吵著要和你結婚。」

    結婚?我對這個詞感到很陌生,茫然地睜大了眼。

    後來離開了他家,腦中盤旋的都是周媽媽的話。她說,周瑜連大學都沒畢業呢,我也還在讀,談婚論嫁為之過早;她又說,我家中的事,令人很是惋惜。

    周媽媽是個含蓄的人。

    這是我後來想明白後得出的結論。

    我回了學校,期末了,又得準備考試。北京的這個冬天,格外寒冷,一天天熬著直到考完試回A市,都沒見周瑜出現過。

    寒假裡發生一件大事,我們的房子要拆遷了。其實拆遷計劃早在兩年前就開啟了,家裡尺寸都被測量過,安置公寓都建好了,只等著人搬過去就行。

    我和老媽借了輛三輪車,一趟一趟把東西搬進新屋,那是一個三室一廳的屋子。我和老媽各一間,還有一間老媽設成供放老爸靈位的。

    終於趕在年前安頓好,老媽也轉職去了居委會,不用跑太遠上班了。

    那天是小年夜,我走路回到老家。看見一排老房子被鏟車推倒,其中有我家的,還有周家的。眼前閃過一幕幕曾經的畫面,卻在塵土喧囂中漸漸散去。

    是不是,老房子沒了後,我與周瑜最後的聯繫也都消失了?

    年在沉靜中度過,在家待到正月半才去學校。

    初春的北京依舊很冷,我穿著長長的棉襖遮住頭臉,還覺得那風颳得讓人簌簌發抖。

    懷裡抱著書從晚自習回來,走到宿舍樓下時隨意瞥了一眼,黑暗裡好似有個人影。我剛走進宿舍門,就聽見一聲輕喚:「賈小如。」

    渾身一僵,緩緩迴轉過身。

    那道人影從暗處走到路燈下,清俊的臉露了出來。

    他走過來,目光緊鎖於我臉上,「你還好嗎?」

    三個月又零五天,他回來了,問我還好嗎。

    我答:還好。

    他的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欲言又止。

    我別轉開視線,輕道:「如果你沒什麼事我先進去了。」

    手上一緊,他伸手抓握住了我,「對不起。」

    為什麼要跟我道歉?你有做錯什麼嗎?

    我想了想,出口問的卻是:「這段時間你去哪了?」

    明顯感覺握著我的掌輕顫了下,只聽他回:「我被我爸押去國外了,想給你打電話,可手機被沒收了,還讓我家老大看著我。後來時間久了想總歸是要回來的,電話里也說不清,等當面再給你說。」

    沉頓半響,我輕吐了一個字:「哦。」

    「為什麼你的反應這麼平靜?」

    平靜嗎?那我應該是什麼反應?抱著他失聲痛哭,將這段時間累積的痛苦和絕望向他傾訴?可是周公瑾,你不覺得三個月又零五天的分開,你我都生分了嗎?

    內心裡的讀白他看不透,我也不想傾吐出來。

    最後只淡漠地道:「時間不早了,晚上挺冷的,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把手從他掌中抽出,越過他往宿舍走。

    能感覺到身後視線一直緊凝在我背上,直到我走進宿舍隔斷了。口袋裡手機在震動,拿出來看是他的簡訊——賈小如,你是不是在怪我?

    我打了一行字又刪去,再打再刪,最後只回了兩字——沒有。

    隔日醒來鼻子有點塞,怕是昨晚在風中挨凍了,找了兩片藥吞下就跟麗麗一起下樓去上課。但走出宿舍,看見周瑜又站在那處。

    麗麗朝我擠眉弄眼,貼著耳朵問:「要我替你點名不?」

    我想了下,沖她笑說:「你幫我請假吧。」

    麗麗做了個瞭然的表情,撇下我獨自去上課了。

    我走向周瑜,主動開口問:「去哪坐坐或者走一下?」

    「你想喝東西嗎?」

    我點了頭,出了學校後門走進一家咖啡店。服務員來介紹時周瑜說只要一壺茶,但我點了一杯藍山咖啡。他的眼中閃過不贊同,等服務員拿了單子走後他說咖啡不好。

    我笑笑,難得喝一次不要緊的。

    他沒再反對。

    咖啡送上來,我先淺抿了一口,苦苦的,味道一般。

    等我放下杯子時抬頭,發現周瑜在看我。

    目光相對里兩人都沒開口,只是沉靜地望著對方。最後是周瑜先打破沉寂:「幹嘛不說話?」我雙手捧著杯子,大拇指的指甲摳進了肉里,面上卻很平靜。

    心裡頭醞釀了很久的東西,當真要說出口時,仍然很艱澀,但終究還是磨不過去。

    我垂了眸,輕聲說:「周公瑾,我們分手吧。」

    余光中對面的身形似乎震了震,不敢置信的詢問傳來:「你說什麼?」

    我重複:「周公瑾,我們分手吧。」

    「賈小如,你是不是在跟我開玩笑?」

    我抬起眸,凝定那雙驚惶不安的眼睛,語氣堅定:「我沒有跟你開玩笑,是很認真的跟你說這件事。我有想過我們之間是否還有出路,可是平安夜那晚假如不是衛萊去找你,假如不是臨時換了助理,那麼這個悲劇就不會發生。」

    周瑜的眼神縮了縮,裡頭浮現濃濃的沉痛,「你是在怪我嗎?」

    我點頭承認:「怪吧。」更怪自己,假如當時我沒有去找你,而是陪著老爸在劇院,之後再一起走,車禍就可能不會發生。

    「可是,」他艱澀地說,「那是意外啊。賈小如,你不能這樣就判了我死刑,衛萊找我是因為……」

    我截斷他的話:「你不用告訴我為什麼她會去找你,我也不想知道了。因為她的缺席而臨時換了助理,而那助理不熟悉操作,我爸在表演的時候從高台上摔了下來。」

    從他驚異的神色里,可以獲知他並不知道這件事。

    我苦澀地笑了下後繼續:「周公瑾你明白嗎?我沒法和你再繼續走下去了。三個多月了,只要我一閉上眼就是老爸橫躺在血液里的場景,噩夢纏繞不說,更多的是痛苦與絕望。」

    還有,你的家庭接受不了我,即使你不曾道出過你的苦處。

    覺得該說的都說了,一口喝光那杯咖啡後起身,手被拽住。低下眸,這是我第一次見周瑜慘白了一張臉,眼神中露出無助與祈求,「賈小如——」

    很久以後,肖東問我:既然那麼愛,為什麼不堅持一下呢?沒準……

    沒準熬過去了,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我說:邁不過去心裡那道坎。

    而且我怕,磨著、熬著,會把心底最後那點愛也給磨光了。

    以周瑜的脾性,自是沒那麼容易放棄,即使我表現得再決絕,他依舊來找我。

    終於還是撕破臉了。

    那天下午我被他強行拖到他租在校外的公寓裡,一進門就扣住我的肩膀將我抵在牆上,他失卻了一貫的冷靜,語無倫次地說:「賈小如,你是我的,從小我就喜歡你。」

    我冷冷地看著他,質問出聲:「你究竟要怎樣才能放過我?」

    他面露痛苦,語氣帶了咬牙切齒的狠意:「一輩子都不放。」

    垂了眸,微酸的濕意侵進了眼眶。

    周公瑾,你可知道,一輩子真的太長了。

    我的沉默使他越加慌亂,手指抬起我下巴就俯吻而來。不像以往的急切,就是很輕很輕的,唇貼在一起。房間昏暗,我看見他的眼中閃過微光,不知是他眼裡的淚,還是他的眸色。

    閉上眼,麻木地任他抱著。這個懷抱曾經有多依戀,這一刻就有多悲哀,我感覺不到一絲的溫暖,甚至有清冷的氣息鑽進皮膚來,使我全身發顫。

    當他移轉唇往脖頸時,我輕聲說:「周公瑾你知道嗎?老爸臨死前最後一個要撥出的電話是給我的,他的身邊滾著一顆平安果,從今往後,每一年的平安夜我都將無從安眠了,也可能再也吃不下蘋果。」

    他頓住,從我身前退開兩步,眸光沉痛。

    我說:算了吧,好嗎?

    他又一把將我抱住,強勢而決絕,「不好!賈小如,我周瑜跟你沒完。」

    我的眼淚一下就掉出來了,扯著他的衣襟哭吼:「你是不是要逼死我才罷休?」

    他渾身一震,緊抱的手一點點鬆開了,我用力推開他,轉過身開門要走,卻被他從後面強摟住。然後,他的臉埋進了我脖頸里,如同絕望的獸,聲音里強忍著抽泣的緊繃,連氣息都帶著顫音:「賈小如——」

    溫熱的液體流淌進我的脖後。

    這次我沒有再掙扎也沒去推他,就任由他抱著,然後,淚流滿面。

    他漸漸安靜下來,只是身體間或有輕微的抽搐。

    低下頭,拉開他鎖在身前的手,輕道:「我走了,你以後,保重。」

    指尖滑落,溫度缺失,我走出了那道門。

    從那以後,再沒見過周瑜。

    後來有一次無意中碰見錢小寶,說周瑜畢業前申請了實習,離開了學校。

    是啊,他大四了,每一個學期階段,我們的緣份都只有兩年。

    而這一次,我們丟失了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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