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人間未杳（上）

    原來，巨大的悲痛過後，是麻木。當心已經疼到不能呼吸之時，便什麼都能坦然接受了。世人所謂不瘋魔，不成活，無非是過了那個境界。羅亦笑了一聲，眼神卻是如死灰一般，他抱著青遲的屍體走過大街小巷，卻不知道自己要去何方。

    「哎，你看那個男的好奇怪啊，抱著的那個女人怎么半點反應都沒有啊！看起來像是死了一樣。」「我們要不要報警啊，看起來有點嚇人……」

    周圍議論的聲音越來越大，羅亦卻絲毫未覺，僅僅眯了眯眼，眼中的陰冷和殺意就讓人不寒而慄，一身黑衣，像是暗夜中走出的魔鬼。

    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羅亦頓住腳步，頭也不抬道：「滾開！」

    「呀，好大的脾氣。我看她還有救，你再凶我，我就走了。」背後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這聲音如朗玉月明，又如山泉灌頂，讓羅亦混沌的大腦瞬間清醒。羅亦猛地轉過身來。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個看起來很年輕的男子，身形修長，眼神明亮，笑容洋溢，給人一種十分溫柔又春風拂面的感覺。

    「你是誰？」羅亦的神色也緩和了不少，一種直覺告訴他，這個男子不同尋常。男子微微一笑：「我是你們要找的人。你不是要尋人間嗎？跟我來。」

    相比市中心繁華的鋪子，這條巷子十分安靜。青苔從石縫中長出來，狹窄的胡同口牆上貼著各種廣告，拐進巷子的盡頭，是一個店鋪，店鋪帶著一個四合院。

    店鋪的牌匾上，寫著兩個蒼勁有力的大字：「人間古董鋪」，隱隱的燭光從店裡透出來，顯得有些陰氣森森。羅亦抱著青遲跟在男子的身後，有些警惕。

    卻見男子笑了笑，「我叫宋小寒，是不是被這裡嚇到了？」說完他飛快地捏了個決，羅亦只感覺到眼前一晃，眼前看到的已經完全變了。推開古舊的店門走進去，竟聞到一股桃花的清香，眼前所見的，竟然是一片桃花林！桃花林之中，有一口流光溢彩的玉棺。饒是羅亦第一次見到這等詭異的無法用常理解釋的事情，也不由得暗暗心驚。從了解青遲開始，眼前的一切已經完全超出他的認知。

    「她的靈魂還未散盡，固魂的最好法子，就是我家小姐的這口玉棺。你把青遲放進去吧，一會我會求小姐救她的。現在我的能力還不夠。」宋小寒朝羅亦招手。羅亦點了點頭，將青遲放入玉棺之中，竟是忍不住問道：「謝謝你。不過，你為什麼要救青遲？」宋小寒看著羅亦眼裡的警惕和擔憂，像極了一個人，不由得有些樂：「她第一次快散魂的時候，就是我救的。不，應該還在更早以前，從我分別救了她們兩人開始，就已經和她們的命運聯繫到了一起，這便是因果。如今那個青遲已經轉世，這個嘛……想要留在這個世界，還得要我家小姐出手。」

    「咳，當然了，我家小姐脾氣有些古怪，成與不成我也不敢擔保。」宋小寒愁眉苦臉的樣子讓羅亦慢慢放鬆了下來，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容：「謝謝你，貴主人有什麼要求，我都可以盡力去做，只要能救她，我願意付出一切。」

    「宋小寒，腰斬和五十板子，自己選。」突如其來的一聲讓兩人都驚了驚。

    出聲的是一個女子，她穿著一身白色旗袍，挽著一個髻，兩足著花盆底鞋。細細看去，她的皮膚是有些病態的白，眼裡似有霧氣，嘴唇上揚似笑非笑，但身上卻混雜著兩種氣質，一種是端莊古典，漠然出塵，如月中仙子，而另一種卻是妖冶動人，如帶毒的罌粟，帶著致命的氣息。羅亦眸子一驚，他從未見過身上有這樣兩種氣質的人，而且這個女子的威壓，讓他沒來由地一陣恐懼。

    「咳，未杳小姐，我能選擇侍寢嗎？」宋小寒眨巴著眼睛，未杳眼波一轉，輕笑一聲：「呵……」隨即她的眼神轉到了玉棺里，看著青遲後，挑了挑眉，微微有些薄怒，「這女人的魂我找了這麼久，與我的七日之約竟然今日才實現。如此不守信之人，你竟把她帶到這裡。」

    「她既不是冤魂，也不是厲鬼，且與我有因果，我自然要救。」宋小寒依舊笑嘻嘻的。果然，只見未杳翻了個白眼，「也不是不能救，只不過我有個要求。」

    「你——看著是上好的夜靈體。凡人能有這樣的根資很不錯了，要我救人，你也得付出代價。」未杳指著羅亦，粲然一笑：「和我雙修，我便救她。」

    羅亦正想聽聽她有什麼要求，聽到此卻是耳根猛地一紅。他見到這女子不像是普通人，隱隱之間露出一股死氣，恍若在仙人和魔女之間遊走，便越發擔心青遲，甚至做好了付出代價的準備，卻沒想到她竟然提出這個要求。

    羅亦猛地抬起頭，直視著未杳，毫不客氣：「所有的都可以，唯獨這一件事，做不到。」未杳眯了眯眼，翹起唇角，「做不到？也好，那就以命換命。我不是什麼好人，讓你失望了。給你一日之期，考慮清楚。」說完她便轉過身消失了。

    羅亦身體一晃，慢慢地走到青遲的玉棺前，看著躺在其中，仿佛睡過去的她，輕輕地撫摸著她的眉眼。恐怕有生之年他經歷的事情，也不會比這個多了。

    青遲受了太多苦，她還沒有來得及享受幸福的時光，她還應該活下去。

    已經不用再考慮了。不過是一條命而已，若有來世，他必定提前找到她。

    「告訴你家小姐，我願意付出性命。只不過，我要先看到她活過來。」羅亦低垂著臉，聲音微微有些顫抖，「還有一件事……你們既然有這麼大的神通，我再求你一件事，讓她忘記我的存在。如果不記得，才不會痛苦，那我願她幸福。」

    宋小寒輕輕一笑：「好。你做下的決定，可不要後悔。」

    「永不後悔。」羅亦輕輕地吻了一下青遲的額頭，眼中充滿了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