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囚徒

    好像做了一個無邊冗長的夢，夢裡她還是那個葬身車底的靈魂，只是這一次，沒有再重生，而是歸於黑暗和安寧。青遲的睫毛顫動著，猛地驚醒過來，那一雙令人驚艷的秋水剪瞳緩緩睜開，入目所見，是身處一個木屋之內，身下是柔軟的大床，木地板上鋪著厚厚的羊絨地毯，桌前放著一束帶著晨露的玫瑰。

    青遲坐起身來，微微愣了愣。這裡是玫瑰小宅嗎？難道說，她回到荊棘城了？

    打開系統地圖，仍舊顯示著一片灰暗。技能欄、背包……所有的一切都仍然無法使用，青遲心中「咯噔」一下，她還在里世界！只不過，是體力和精神消耗過度暈過去了。青遲迅速起身，跳下床，打開窗戶。天氣似乎有些微冷，窗外下著淅淅瀝瀝的雨，遙遙望去，窗外的遠山、樹林、湖泊在迷濛的霧中。

    這是哪裡？為什麼會有和荊棘城一模一樣的玫瑰小宅？青遲關上窗子，走下樓去。溫暖的壁爐里正燃著爐火。伴隨著雨聲的，還有廚房裡鍋碗和烹飪的聲音。是誰在那裡？青遲目光恍惚，只是愣愣地往前走去。

    那人修長的背影，挺直的後脊，略微有些單薄的身體。圍著圍裙的男子聽到了腳步聲，緩緩轉過身來。眉峰入鬢，一張年輕的、稜角分明的臉不知何時早已褪去了初見之時的那種銳利，看向她時目光里竟夾雜著暖意，甚至還能看出一絲哀傷，既無自負，也無那種掌控一切的態度，他斷然已經不像是他了。

    「青遲，你醒了？來吃點東西吧。雖然不是現實中填滿肚子，但由於五感都受影響，還是會有飢餓的感覺，再加上你體力消耗過度，精神疲憊，需要休養。」

    青遲看著他唇角的笑容，腦子裡轟然炸開，像是一頭扎進了冷水中清醒了過來，忽地冷笑一聲，快步走上前去，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方遙，你這又是在做什麼？早先我想了很多，直到X所說的那番話才提醒了我。你給我的晶片，原本就是這個目的，對不對！把我帶入里世界，這一切都是你做的，對不對？回答我！」青遲深吸了一口氣，神情一痛，眼中發寒。方遙毫不懷疑，如果這裡有一把刀，她會毫不猶豫殺了自己。

    一股大力猛地將青遲彈開。青遲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幾步，踉蹌著幾乎摔倒，一雙手緊緊地拉住了她，然後摟她入懷。半晌，方遙才嘆了一口氣，神情平靜：「沒錯，里世界是我設計的。因為，和你在一起原本就是我的心愿。」

    「你什麼意思？」青遲掙扎著，卻被方遙牢牢地桎梏在懷中，無法動彈。這一瞬間她突然發現自己的力氣竟然變得如此小。方遙的眼裡划過一抹心痛，轉而被他很好地掩蓋了下去，他甚至翹起唇角，露出了一個殘忍的笑容：「青遲，你知道我找了你多少年嗎？十年。從那一次分別開始，整整找了你十年。十年之後，我還要容忍你喜歡上別人。這個劍與魔法的天命世界，就是為你創造的，我原以為，你不會進入《天命》的，但你來了。既然重逢，我便再也不會放開你。」

    方遙的氣息越來越近。和漂泊的懷抱不同，他的溫柔中帶著強烈的占有欲，那種壓抑著某種情緒的眼神，讓青遲微微有些惶恐，拼命地掙扎著，結果還是於事無補。青遲的心臟一緊，一個冰涼的唇已經印在了她的唇上，緊接著一路入侵。方遙緊緊地抱著她，那股力道讓她覺得生疼，占有和掠奪的感覺，就像一隻狼啃噬著自己的脖頸，青遲的指尖深深地划過他的後背，但他卻仍不覺疼痛，暗啞的聲音從青遲的嘴邊溢出——「方遙……我恨你。」

    方遙慢慢地放開她，看到青遲眼中的恨意和發紅的眼圈，看著她緊咬的唇，抬手擦掉她落下的一滴眼淚，眼中划過一抹異色：「是嗎。那你恨吧，我希望你，一直恨著我，這樣便能記住我。我現在需要提醒你，由於你的體力和精神狀態，已經達到了臨界值，再不吃東西，下一次我做出點什麼，你可沒有反抗的機會。」

    青遲狠狠地剮了他一眼。方遙放開了她，轉過身從廚房裡端出菜來。大廳里舖著厚厚的羊毛地毯，靠在溫暖的爐火旁，青遲猶豫了一瞬，拿起一根兔腿。

    方遙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青遲，仿佛這樣下去，就能看完她的一生，半晌他才笑道：「青遲，果然是能屈能伸，絲毫沒有成為囚徒的自覺。」

    青遲聞言抬起頭，「是嗎？那倒要讓你失望了。不過是被啃了一口，有什麼大不了。難道我還要尋死嗎？雖然這裡是在里世界，但好吃好住，怎麼也比那片充滿怪物的戈壁好多了。」

    方遙點了點頭，「正是。X的事情你不用再擔心，從此以後，這裡的一切都由我掌控了。我絕不會讓那種怪物再傷害你一分。你可以在這裡生活，順著窗外那條路走，一年四季的景色都可以看到。天命大陸美好的地方，我都移植了過來。」

    「所以，這是打算囚禁我一輩子嗎？讓我和伊芙一樣，永遠活在這個遊戲中，過著虛假的人生？」青遲冷笑了一聲，「你和X有什麼不同！」

    出乎意料地，方遙這次沒有反駁青遲，而是淡淡一笑。不知為何，青遲竟從他的目光里看出了一絲轉瞬即逝的悲傷。

    「我設計這個世界的目的……的確，和X的卑劣沒有什麼不同。」

    「那是在我發現你的腦波信號異於常人的時候，這個自私、狂亂的想法，已經在腦海里成形。我的絕症會讓我活不過兩年，而你的狀態，顯示著一種精神虛弱，隨時可能會猝死的狀態。如果，在現實世界裡來不及，也許，至少還能在這個世界裡，多看你幾眼，也許是幾天，也許是一年，怎樣都好，只要這個遊戲還在運行，我就能陪在你身邊，和你在一起。」

    「那個晶片，阻絕了你的大腦與外界的聯繫，你的五感全部處於遊戲之中，我只想給你一個真實的世界。青遲，你有過選擇的機會，那個晶片，對於正常人來說，會覺得很難受，可你卻對我說晶片幫助了你。這就證明，我的猜想是對的。如果讓你在現實中死去，不如讓你活在遊戲世界裡。至少，在還沒有完成那個約定之前，我絕不會讓你死。」方遙看她的眼神越發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