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絕望與希望

    「如果知道了真相，你將會被捲入巨大陰謀中，現在擁有的一切平靜將不復存在，又或者，你會認識一個不一樣的我，一個令你害怕的我。如果是這樣，你還會想知道嗎？」方遙面朝青遲再近了兩步，試圖看出她眼中的恐懼。

    然而，令方遙失望的是，青遲的眼中沒有他想要看到的恐懼，甚至沒有一絲動搖。她只是輕聲一笑，十分平靜而堅定地說道：「告訴我吧。」

    方遙微微偏了偏頭，示意青遲坐下，「這個故事，很長。有一個小男孩，姑且稱他為F吧。幼年時期就被診斷出了家族遺傳病，醫生斷言他活不過20歲。但同時慶幸的是，他十分早熟，被診斷為天才兒童，大腦開發程度和智力遠超同齡人，從小就對計算機由濃厚興趣。」

    「幸而，他的家庭不是個普通家庭，而是一個精明的商人家庭。看到了他今後的潛力，沒有放棄他，而是不惜一切舉債去治療他的病。在來自家庭的壓力和父母的懇求下，小男孩以自己的才華，不斷地創造出富有經濟利益的東西，去挽救他的家庭，奄奄一息地，以高額的藥水續命，成功地活到了少年時期。」

    「少年終於感覺累了。他開始拒絕創造經濟利益，他從未獲得過正常家庭的親情，他所看到的，只有父母那精明中帶著渴求的雙眼——再多賺點錢！再多一點！為了逃避控制，他拒絕了高昂的貴族學校，決定和爺爺奶奶生活一段時間，來到了一個普通的中學。與同齡人的鴻溝和身體的原因，使他沒有任何朋友。而那段時間裡，只有一個很特別的少女，不顧一切地溫暖他，不耐其煩地打擾他。」

    方遙抬起眼看了一眼青遲，繼續緩緩開口：「在一次夕陽下，雙方終於第一次成為了朋友。繪製出了一個遊戲世界的藍圖。再後來，少年的父母發現了他，帶走了他，給予他最好的精英教育。因為少女的那句話，開始讓他重新振作。他必須，以自己所有的能力，將那個世界創造出來，展現在她面前。」

    青遲有些心虛地避開了方遙的眼睛。這樣哀傷的眼神讓她有些難過，鼻子有些發酸。明明不是屬於她的情緒，卻通過原主人的身體表現出來了。

    「彼時，那個少年已經成長為青年，但是創造這個世界比想像中的困難，智能系統的研究沒有進展。後來，一次偶然，他遇到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導師——X。」

    方遙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顯得有些殘忍，「在無數次的研究中，他的身體越來越差，功利心蒙蔽了他的雙眼，為了達成目標，他已經喪失了人性和理智。我們這樣苟延殘喘的病人，如果不能做出一點貢獻，豈非沒有任何意義？X以他天才的頭腦，提出了一個方案。在無數次的實驗中，我們嘗試，並且編制了這些方案，最終成功驚艷了世界。從這一點上來說，X的確是偉大的。」

    青遲聽著方遙的話語，不覺身上冒出了一絲寒氣，忽地想到了伊芙所說，青遲猛地脫口而出：「X……是不是陸明誠？」

    「哦？看來你已經知道了。伊芙還真是信任你。沒錯，X就是陸明誠，在多年前，他曾經是一位大腦神經方面的資深教授。他曾經做過一個科研項目，只不過那個項目最後被付之一炬，一切知道那件事的核心人員全部失蹤或者下落不明。陸明誠也不知所蹤。後來我才知道，他隱姓埋名離開後，藉助某個組織的力量，找到了我。以東都醫院為秘密基地，與我展開了合作。」

    青遲開始覺得隱隱觸摸到了事情的真相，忍不住開口道：「那……智能系統中的NPC，難道……都是真人嗎？你們的研究，是不是早就知道？」

    方遙的唇角勾起了一抹諷刺的笑容：「笑話，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智能系統！電腦的智能再怎麼強大，也永遠不可能做出如此隨機應變富有創造力的人類智能。只要你見過一次你就會迷戀和驚嘆於人腦在電腦系統中的反應能力。」

    青遲猛地站起身來，逼視著方遙：「這麼說，智能系統全都是真人。而據我所知，他們並沒有選擇的權利！」方遙看著她有些氣憤的臉，挑了挑眉：「你還真是比我想像的要激動很多。那些人，都不是活生生的人，你大可放心。」

    青遲微微一愣，「你的意思是……」方遙輕聲一笑，眼神里有冰冷晦暗的光忙，他欺身上前，鼻尖幾乎湊到了青遲的臉，「是活死人。不，應該說，是只剩下活著的大腦。東都醫院既然是秘密基地，必定會有很多地下室。《天命》所需要的重要的智能NPC角色，傳達給遊戲主公司電腦的數據，都來源於這所醫院的地下室。無數個……插有反應管，被機器源源不斷地接受和反應腦波信號的大腦就位於地下。很奇怪為什麼只剩下大腦還很活躍對吧？人的大腦就是這麼奇特的存在，以現在的科學技術，是能實現離開人體後依然活躍的。當然，不是所有大腦被切除後都能成功，所以……還有部分活死人的存在，也很正常。」

    青遲的身體一顫，一股寒氣終於遍布了四肢，讓她有些說不出話來。她忽然死死地盯著方遙，伸出手抓緊了他的衣領，「為什麼要這麼做！」

    在上一世，她雖然因為遊戲，最後家破人亡，但那一切都是冥寒造成的。創造出這個遊戲本身並沒有錯。她仍然驚嘆於遊戲的智能，宛如真實的優美景色和那現實中體會不到的奇異世界的冒險。可從未想過，這些繁花似錦的背後，竟然是鮮血淋漓。每一個智能型的NPC，也曾是活生生的人，他們被囚禁於遊戲世界，做了玩家的陪客，永遠活在那個虛無的世界中，這是怎樣的絕望？

    青遲的雙腳忽然一軟，俯下身子劇烈地乾嘔了起來。方遙皺了皺眉，伸出手去抓她的胳膊，卻被青遲猛地推開：「別碰我！」

    方遙悶哼了一聲，摔倒在地。青遲大口地喘息了幾聲，轉過頭去，卻目睹到他手臂上爬滿的傷痕。鮮紅累累，宛如虬蟲，令人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