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水無異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往日風光無限，牆倒時候眾人推。水無異夾著一根煙，點燃了最後一根，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女人，不禁悲從心來。

    一時大意，投資失敗，不得已搬出了原本豪華的房子，抵押了存款和豪車。困難時自己的幾個情人全都翻臉不認人，只有結髮妻子始終不離不棄，跟了他這麼多年，什麼福都沒享受到。可惡！只恨當初自己鬼迷心竅，太過眼瞎。除了待在家裡玩玩遊戲掙點錢，就沒有什麼工作了。聽說《天命》這款遊戲高度模擬現實，將來還會有很多財團投資。如果自己能在遊戲裡做出一點成績，那麼東山再起也未可知。

    「阿異，咳咳，你少抽菸，對身體不好。」床上的女人看了他一眼，一邊咳嗽一邊艱難地起身。「你別動，好好養著，我不抽菸了。」水無異心疼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那憔悴的樣子幾乎讓自己流下眼淚。妻子已經是重度胃癌，而自己過去從來沒有怎麼關心她，一年不回幾次家，全部在跟那些女人鬼混。自己以前真是個混蛋！

    「阿異，謝謝你。我從來不怨你，我想喝點粥，你能幫我買回來嗎？」女人扯出一絲蒼白的笑容。水無異當即轉身，摸了一把出租屋抽屜里的零錢就走。他還記得她最愛喝的是城東那家，如果現在坐公交過去，還來得及在熱的時候買回來給她。水無異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天不遂人願。他回來的時候，由於慌張趕路，低頭的時候被一輛車撞成粉碎性骨折。即使是他聲嘶力竭地咆哮著，肇事者仍然把他送到了醫院，當他回家的時候，妻子已然斷了氣。

    一度消沉以後，連腿都一瘸一拐，沒有生活來源，只能選擇進入遊戲。好在之前訂的遊戲倉已然到貨，水無異便打算在遊戲裡東山再起，這一輩子最後的心愿，讓從前欺辱和瞧不起自己的人匍匐腳下！掙到了錢，將妻子的骨灰帶往她所愛的義大利，然後安葬。

    兩月後，水無異進了遊戲。但由於身體的不便，他根本無法靈巧地閃避，做不好刺客和獵人，只能做一個站樁的法師。然而初期沒有公會願意收留他這個殘疾的人，迫於無奈，他只能慢慢升級打怪，期間經歷無數嘲笑白眼，才能去撿別人不要的東西，賣給商人賺一點小錢。

    今日便是清明節。水無異一閉眼，就能想到妻子死前的模樣。恨自己的無用，狠狠地握緊雙拳，一滴淚從眼角流下來。如果有一個東山再起的機會，能讓他把握住，他願意為此任何代價，哪怕是付出生命！

    「喂，你看那個人，他居然不去自己打怪，撿別人掉落的東西，真不要臉！」

    「那有什麼辦法，你沒看到他一瘸一拐，是殘疾吧？哈哈哈……」

    兩個玩家看著水無異竊竊私語。水無異充耳不聞地繼續低頭撿破爛，還一邊笑著像個傻子一樣對那兩個玩家懇求道：「我這腿不方便，求求你們了，你們不要的能扔給我嗎？」然而憤怒已經在他的胸口累積。

    青遲看了一眼日曆，然後往城中的傳送陣走去。這一天是清明節。仍然記得那一天上午，她和冥寒一起做任務，在河邊看到一個人。那個人長著一張普普通通的相貌，讓人過目則忘的臉，穿著一身白裝，在河邊撿別人打怪後丟下的，被系統尚未刷新的鱷魚屍體，剝皮，削肉。

    她當時因為和冥寒有些小矛盾，一時氣不打一處來，只是帶著嘲諷地看了那個玩家一眼，一腳把一隻鱷魚屍體踹進了河裡，尤記得那時，那個玩家的眼裡有些隱隱的淚光以及滿臉的悲憤。當時她沒有太在意，可後來才發現自己是多麼的愚蠢。

    如果說，一個人已經可以在遊戲裡忍辱負重撿別人丟下的東西，那麼他一定不會是一個普通人。至少也會是一個心思深沉、臥薪嘗膽等待最後一擊的負傷的野狼，在被獵人打死之前一定會咬掉獵人的喉嚨。不得不說，冥寒的眼光很毒。他發現了這個人，栽培了這個人，讓他為自己所用，以他忍辱負重的意志和決不輸於冥寒的謀略，充當了白家家破人亡中最關鍵的一環。仿佛閉眼就可以看到，他帶著冥寒的人上門催高利貸時露出的眼神——痛快和報復。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青遲朱唇輕啟：呵，冥寒，這根你最出色的長矛，如果為我所用，你會不會感到很驕傲呢？當年的一時小錯，釀造了後來白家的禍端，而這一世，我會在你之前，找到你的這根利劍，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水無異面前的這雙靴子已經站在他跟前很久了。這是一雙精緻的獵人皮靴，繡著暗金色的花紋，鞋上帶有一圈絨毛，既好看，又顯得貴重。這些天來他每每彎腰低頭撿東西的時候，都已經練就了從鞋子看一個玩家裝備好不好，以及這個玩家有沒有錢這樣的本事了。無疑，現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個有錢的女玩家。

    這些女玩家，大都生得很好看，也很會撒嬌，一般都有一群追求美女的男人帶，又或者看到有實力有錢的男人，會主動貼上去，就像蒼蠅盯著發臭的蛋。

    水無異有些艱難地直起身子。長久的彎腰已經讓他行動有些遲緩了。當伸直了腰，他內心鄙夷地露出一個討好的笑臉道：「這位美女，能不能讓我……」

    突然，水無異愣在了當場，嘴裡的話怎麼都說不出口了。這確實是一個美女。只不過，她挺直的削瘦身材，高而潔白的脖子，以及上面那張雖然美艷卻生人勿近的臉，絕不是普通的那些女人，相反是一個真正有實力的玩家。

    只是她的探究和打量的眼神太過犀利，看著自己就像看著一件貨物。水無異心中有些不悅，嘴裡卻客氣道：「能不能麻煩讓讓？我還要撿東西。」

    「打算這樣像狗一樣在遊戲裡撿別人剩下的東西嗎？還是說，你本身在現實里也是一個失敗者呢？」青遲開口便毫不客氣。

    這句話就像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在水無異的臉上。他忙抬起了頭，死死地盯著青遲：「你知道什麼？像你這種人，根本沒有辦法體會到我的難處！」

    青遲微微一笑，背過身去。半晌才開口道：「家破人亡的感覺，一定很不好受吧。總以為生活不會對自己太過苛刻，可最終卻是更加絕望。那種深深的無力感，像一根刺緊緊地插入心臟，走到哪裡都無法擺脫無法呼吸，對吧？」

    水無異動了動嘴唇，最終什麼都沒有說，他只是看著女人的背影，頓了頓。

    「如果我給你一個機會，能讓你東山再起，不僅達成心愿，還能過上你想要的生活，你會不會盡心盡力地為我做事？青遲這一句話十分具有蠱惑的味道，直接讓水無異的心中燃起了熊熊大火。自己一直所等待的，不就是她這樣的人嗎？心中的激動還未說出口，青遲已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當然了，你也知道，像我這種同樣經歷過生活打擊的人，是天不怕地不怕，已經沒什麼可失去了。如果你敢背叛我，我會不惜代價，讓你從東山再起，到灰飛煙滅。」

    水無異與青遲平靜地對視著。然而越對視，越覺得自己看不透她。明明只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姑娘，身上的氣勢卻比自己一個中年人更盛。

    輕輕地閉了閉眼，水無異沉聲道：「如果你能給我這個機會，我絕不會背叛你。我可以發誓。」青遲看著他的神情，點了點頭，心中鬆了一口氣。想真正讓他這樣的油條臣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在開頭良好，後期只要自己能給他切實的好處，他一定會牢牢抓住自己這根生財的金條。

    「那你希望我做什麼？我這樣的人還有什麼利用價值？」水無異指了指自己的腿，苦笑道。他實在想不通青遲會讓他去做什麼。

    「沒了腿，還有腦子。我知道你很善於管理經濟，我給你一個平台，讓你進入天耀公會，從籍籍無名做成他們最大的管家，你能做到嗎？」青遲不待他回答，從背包里拿出兩千金幣和幾件裝備以及一本技能書給他，「有了這些，你就能加入天耀公會了。他們正在招人，我想，他們沒理由不招一個裝備優良的法師。我給你這個平台，剩下的全靠你自己，如何得到公會的經濟管理權，如何逐步地得到會長冥寒的信任，我想你自己心裡是能夠有計劃的。」

    她果然把自己的擅長點摸得清清楚楚。這個叫做青遲的女獵人絕對不是一般人。有些顫抖地接過青遲手裡的東西，水無異的心中燃起了熊熊的烈火。管她是誰？只要她給了自己這個機會，自己沒理由不去把握。無論她與天耀公會有什麼恩怨，都不是自己所需要關心的。水無異鄭重地點點頭，「我會做到你說的。」

    青遲揚唇：「期待你的表現。目前你只需要一路往上爬，儘可能得到冥寒的信任。在你爬到公會的管理以後，我還會跟你聯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