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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9:31:56 作者: 蘇芷
因為下雨,劉七巧在柳園憋悶了好幾天,早已經想出去逛逛了。金陵是劉七巧前世的家鄉,可如今她住在這青瓦白牆的房子裡,哪裡能感覺半點現代氣息。雖然知道這裡是離秦淮河不算太遠的一處宅院,劉七巧也不知道秦淮河在歷史上有沒有改道過,反正和現代的地理位置和坐標,只怕是對不上號了。
杜若見劉七巧無聊,便答應她今晚帶她出去玩一玩,秦淮河邊上最有名的就是青樓,這是無論哪個朝代的人都知道的。杜若不好女色,卻也並非不懂憐香惜玉的人,前幾日和杜大爺和杜二爺的言談之中,也聽聞秦淮河邊,有幾個只賣藝不賣身的姑娘家,色藝雙絕。
俗人逛窯子只為了生理需求,格調高一點的人就是為了心理上的享受。雖然劉七巧一開始也是抱著懷疑的態度,可是跟杜若一起上了畫舫之後,才漸漸明白了,賣藝不賣身的姑娘,就是連陪人喝酒都是不可能的。她們只做表演,就跟現代藝人開演唱會差不多,只是現代的演唱會針對廣大觀眾,而這裡的紅姑娘收了錢,只唱給杜若和劉七巧兩個人聽。
金陵算是大雍的舊都,有很多文人墨客、致仕的閣老,又加上是江南一帶的文化經濟中心,商賈遍地,百姓富庶。平常談個生意什麼的,叫上這樣一個姑娘,唱唱小曲,撫琴助興,便是有幾分銅臭,在這煙波浩渺、燈紅酒綠的秦淮河中,也會覺得自己似乎有了幾分仙氣兒。
畫舫裡頭隔著珠簾,姑娘在珠簾的那一頭撫琴,船艙的中間擺著酒桌菜餚,雕樑畫棟的,讓人頓時就忘了俗世的煩惱。
船在白鷺洲的岸邊靠了一下岸,從岸上又進來一個比杜若看上去年長一些的男子,穿著一身象牙白工筆山水樓台圓領袍,看著白淨清慡,但是眉宇中隱隱已經透露出了幾分成熟男子的穩重。
「弟妹有禮了。」男子進來,不及先給跟杜若打招呼,反倒先恭恭敬敬的跟劉七巧行了一個禮,套起了近乎。劉七巧如今也有些知道杜若的交友原則,別看他自己平常話不多,交的朋友倒是能說會道的很,上回那個包中她就見識到了,只是不知道這一回又是誰。
杜若便笑著向劉七巧介紹道:「你吵著要看狀元,如今瞧見了,怎麼也不答應一聲。」
劉七巧聞言,便忍不住笑起來,不過她今日也是一身男裝,便也只學著男人的樣子,朝那公子拱了拱手。
杜若便開口介紹道:「這位就是上乙未年的狀元湯鴻哲。」
劉七巧便笑道:「我知道他,他就是你說的那個,你考上童生的時候,大字還不會寫的髮小?」
湯鴻哲聽見劉七巧這麼說,只哈哈大笑道:「杜賢弟果然又拿這個說事兒,當年幸好敗在他的下面,我才能發奮圖強,不然哪裡來有今天。」
杜若只寵溺的看了一眼劉七巧,搖頭道:「看,把我的朋友都得罪光了。」
劉七巧只撇嘴笑笑,親自上前為狀元爺倒了酒,賠罪道:「你可千萬別生他的氣,我嫌棄他不是狀元爺,他正生氣呢,不然怎麼就巴巴的把你請過來了?」
湯鴻哲謝過了劉七巧的酒,急忙接了,三人落座,聊了起來。湯鴻哲年方二十八,當年中狀元的時候才二十四歲,也是大雍為數不多的年輕狀元爺。
其實劉七巧倒覺得越是年紀輕,考上進士的機率越是大,因為考狀元不光是一個腦力勞動,還是一個體力勞動,在那號子裡三天三夜不出來,就四五十歲的人,那也沒這體力呀!
酒過三巡,話匣子也就打開了,杜若和湯鴻哲也有幾年未見,便開口問道:「今日我是請了嫂夫人一起來的,怎麼只有你一人赴約,這紅鳶姑娘可不是一般就能請的來的,我從到金陵的第一天,便遣了小廝去翠紅樓請人,直到今天才有空。」
劉七巧見湯鴻哲進來之後,雖然臉上帶笑,可眉宇中卻似乎隱隱帶著一絲憂愁,見杜若這麼問他,便也抬眸等他的回答。只見湯鴻哲搖頭一笑,將一杯冷酒下肚,開口道:「她今年春天的時候,病故了。」
杜若不由就愣了一下,急忙追問道:「怎麼沒人來信?金陵的大夫治不好,可以去京城請大夫。」
劉七巧見湯鴻哲越發悲傷了起來,生怕他一時難受,灌起酒來,急忙喊了一旁服侍的小丫鬟道:「去把酒暖一暖再送進來。」
丫鬟應聲端了酒壺出去,換上了熱茶,帘子後面也不知什麼時候,琴聲里也帶著幾分悲傷,劉七巧深怕琴聲又觸動了湯鴻哲的傷心處,便對簾後的姑娘道:「換一首曲子吧,清幽些就好,不要過分悲傷了。」
裡頭紅鳶姑娘的琴聲便停了半刻,不過一會兒,就換上了稍微幽靜卻不帶半點憂傷的曲調。
湯鴻哲這會兒稍稍緩和了一下,只開口道:「我剛上任那一會兒,她隨我來金陵,身子骨還算可以,誰知那年冬天,染了風寒,就一直沒好,斷斷續續的咳到了第二年的夏天,吃了不少藥下去,眼看著倒是好了,秋天的時候便有了身孕。那時候太大意,沒想著會復發,誰知到了冬天,又受了寒,復發了起來,孩子也沒保住,身子也壞了,熬到第金年春天的時候,就去了。」
劉七巧從湯鴻哲說的話中可以分析出來,他媳婦應該是換了女兒癆這種病。在沒有消炎藥和抗生素的古代,這樣的病症就是活活的把人拖死,當年《紅樓夢》里林黛玉是怎麼死的,劉七巧可記得清楚。可惜那時候自己看《紅樓夢》的時候年紀還小,愣是不明白怎麼咳嗽也能咳的死人,後來直到自己大了,學了醫了,才慢慢了解了這些事情。
「湯大人不必傷心了,出了這種事情,也只能節哀順變了。」劉七巧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看湯鴻哲的樣子,似乎對死去的妻室還有挺深的感情。
原本是打算喝喝花酒好好聊聊的,誰曾想卻知道這樣一個讓人不開心的消息,大家都提不起精神來了。
酒端下去後就再沒有送上來,湯鴻哲又喝了幾杯茶,起身道:「時候不早了,我也要回縣衙了,明日一早還要辦公務,耽誤了正事不好。」
杜若便上前送道:「過幾日蘇大人的靈柩就要回來了,蘇大人祖籍在江寧,如今他們蘇家已經沒人了,到時候還要請湯大人安排幾個人來,修一下蘇家的祠堂,選一處上好的墓地。」
「這個你放心吧,前幾日就收到了禮部送過來的文書,蘇大人的事情自然會放在心上,皇上是鐵了心要給蘇大人體面,收買一下那些老臣們的心思,這次自然是好好好辦的。」
杜若又道:「你不在京城,不過京城的事情自然也是知道的,去年皇上治了景國公一家,今年又嚴懲了英國公一家,那些開國元勛們的日子也不好過了。」
湯鴻哲談到政務,頓時就來了興致,只開口道:「我父親一個月前就給我來信了,說齊大人也在這名單之中,我父親和齊大人十幾年的同僚,萬萬沒想到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兩人又閒聊了幾句,看著天色已經很晚,便讓船家靠了岸,杜若送湯鴻哲登船上岸,自己又回到了畫舫內。
湯鴻哲高中狀元之後,在朝中做了兩年庶吉士,因為當時江寧知府喪母丁憂,所以皇帝將他外放了過來。江寧雖然只是縣級,可是靠近金陵,算是一個歷練的好地方,且他要是在這裡稍有政績,憑藉湯大人在京城禮部尚書的位置,多少還能幫襯他一把,將來仕途上的升遷定然也是一路順遂的。
劉七巧想到這裡,心裡又有了一些念想,只拉了拉杜若的袖子道:「你想不想有一個狀元妹夫?」
杜若一時沒反應過來,只當劉七巧說姜梓丞的事情,笑道:「你如何知道姜家表弟一定能高中呢?」
劉七巧只搖了搖頭,干瞪了杜若一眼道:「還沒考的,我自然不知道能不能中狀元,可眼下已經是狀元的,總是跑不掉的!」
杜若頓時就明白了過來,杜苡這次跟著蘇姨娘一起南下安葬蘇大人,湯大人又奉了朝廷的旨意,為蘇大人修葺家祠,外加選一塊風水寶地葬了,這些事情哪些不要經過湯鴻哲之手。杜苡年底就及笄了,正是談婚論嫁的時候,杜二老爺又俗務纏身,根本沒時間管杜苡的婚事。杜二太太娘家出了那樣的事情,只怕也沒有心思想這些事情,蘇姨娘作為姨娘,沒有置喙的餘地,杜苡和杜芊的婚事似乎真的成了比較棘手的問題了。
杜若臉上頓時就顯出了瞭然的表情,只點了點頭道:「娘子此計甚妙,不過還是要從長計議的好!」
☆、231
杜若和劉七巧喝完了花酒,臨到上船的時候,都沒有揭開畫舫上隔著的珠簾。劉七巧也不知道杜若是花了幾個銀子,才請了這位據說名動江南的紅鳶姑娘,聽了這小半日的琴聲,雖說最後也未能一睹芳容,不過單單為了這琴音,似乎也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