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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9:31:56 作者: 蘇芷
這一點秦姨娘顯然也是有同感的,只笑著道:「可不是,比他老子還強,只可惜他老子投生在了我身上,不然的話,也不會鬧成今天這個樣子,讓你們大老遠的從京城跑過來。」
劉七巧便順勢問秦姨娘:「姨奶奶是個什麼想法呢?不如偷偷跟我說幾句,我要是瞧著有道理,回頭跟我們老太太說去。」
秦姨娘的眸中就不自覺露出了一些警覺,不過只稍眾即逝,頓了半晌,才開口道:「我也沒有什麼想法,只覺得他們兩個畢竟都是老爺的親生骨肉,雖說嫡庶有別,可也有長幼有序這一說,大爺雖然不是嫡子,卻是長子,沒道理分家的時候,只按照一個庶子的份,就給打發了。」秦姨娘說著,顯然是有些激動,連聲音也顫抖了起來,只吸了吸鼻子道:「再說大爺從十幾歲上頭就跟著老爺學生意,在寶和堂呆了十幾年,如今說要他撒手就撒手,我這個做娘的,不忍心。」
劉七巧聽秦姨娘這麼說,句句在理,實在是有些快要被說服了,便只跟著她道:「姨奶奶說的有道理,可道理有時候也擰不過一個規矩,不過我倒是聽我們老太太說了,寶善堂的招牌只傳嫡長子這是寶善堂的規矩,如今二老太爺開的是寶和堂,自然可以不用寶善堂的規矩。等二老太爺醒了,說不定會有新的定奪,姨奶奶別太傷心了。」
秦姨娘這時候看著床上二老太爺的眼神便多了幾分怨恨,只有些恨恨道:「他若是真能這麼想就好了,只怕他好起來了,第一件事情就想著要大爺交出寶和堂的帳本來。」
劉七巧這回也不知道該如何勸說了,正沒轍的時候,外頭小丫鬟道:「老太太來了。」
一行人便起身迎了出去,五姨娘也只放下倒了一半的藥罐子,跟著秦姨娘和劉七巧一起迎到門口。
杜若抬眸瞧見劉七巧已經在這邊候著,微微勾了勾嘴角,上前牽著她的手一起進門。眾人進了二老太爺的房間,杜若便打開了藥箱,從裡頭拿了一個白瓷瓶子,從裡面倒了一顆藥丸出來道:「這是我從北邊帶過來的藥,專治邪風入體的,昨兒翻行李的時候才瞧見,才想起來要給二叔公用下試試。」
二老太太忙開口道:「快拿水來,餵老爺服下。」
秦姨娘正要到茶房去倒水,杜若只開口道:「不能用水送服,要用我昨天開的湯藥送服,才有效。」
秦姨娘便站在窗口,看了一眼在廊下熬藥的五姨娘,見沒人影,便只自己出去,將那一碗藥端了進來,臉色倒是依舊很平靜,只開口道:「剛熬好呢,正燙著,晾一會兒喝吧,既能救人,也不急在這一時了。」
☆、224
房間裡頭雖然人多,卻也是靜悄悄的,外頭午後的陽光落進來,照在青石地磚上,明晃晃的一塊兒。杜若和劉七巧的視線就一同落在了茶几上那一碗冒著熱氣的藥上頭。杜若等了片刻,才要起身,外頭有小丫鬟進來回話道:「大爺和二爺都回來了。」
「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秦姨娘有些狐疑的嘀咕了一句,就瞧見杜若端起了藥碗,低著頭輕輕的吹了一口。
杜大爺和杜二爺一起進了房間,杜大爺便開口道:「我方才聽店裡的掌柜說,大侄兒配了就父親的藥回來了,我便著急回來瞧一瞧,正好路上遇到二弟,就一起回來了。」
秦姨娘這會兒只覺得耳根有些熱,心裡也有些亂,再回味了一下大爺說的話,頓時就緊張的抬起頭看著杜若手中的藥碗。方才杜若說,那藥是從北邊帶來的,可這會兒大爺說,那藥是杜若去寶和堂現配的,只是,他為什麼要說謊呢?
杜若輕輕的吹了一口依舊冒著熱氣的藥,卻並沒有上前去餵二老太爺,劉七巧閃身到了外頭廳里,在後面的耳房裡端了一盅茶盞進來。杜若便低下頭,抿了一口秦姨娘端進來的藥。那苦澀的藥汁在他的舌尖慢慢的散開,約莫過了片刻,杜若接過劉七巧手中的茶盞,漱了口道:「這藥裡頭多加了一味曼陀羅果,可以讓人神經麻痹,昏迷不醒。二叔不信可以試一試。」
杜二爺哪裡有杜若這本事,這藥說起來他也試過,可十幾味中藥融合在一起熬出來的大雜燴,他行醫這些年,若讓他品藥分辨的話,也不過能說對個五六味藥而已。
談話見劉七巧早已經換了一杯茶上來,杜若便上前,扶起二老太爺,把那藥丸放入了二老太爺的口中,就著溫水服了進去。又從藥箱裡頭取了針囊,為二老太爺放血祛毒。
大爺和二爺看見二老太爺指尖落下的深紅帶黑的毒血,頓時如夢初醒,一時間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大爺更是一臉茫然,只是轉眼間,二老太太卻已經想明白了,從凳子上站起來,指著秦姨娘罵道:「你這個毒婦,你竟然要毒死老爺!」
秦姨娘臉色一暗,繼而卻扭頭,看著二老太太道:「我做什麼要毒死他,你不是一直都說,他對我是最好的嗎?」
二老太太喘了一口粗氣,責問道:「那這藥裡頭的毒藥,又是怎麼來的?」
「我怎麼知道?藥是昨兒才送進來的,都在茶房的陽台上擺著呢,我這院子也從不拘著人進出,要是有什麼人做什麼手腳,我從哪兒知道?」
秦姨娘正說著,茯苓從外頭跑了進來,從袖中取出一個用絲帕抱著的東西,呈到劉七巧面前道:「奶奶,這是我從圍牆外頭的小河溝撿回來的,是方才五姨娘從藥罐子裡頭夾出來,用手帕抱著扔出去的。」
秦姨娘聽到這裡,身子是稍稍的一歪,差點兒就跌坐了下來。二老太太立時就喊了丫鬟婆子。把五姨娘從房裡拉出來,進去的時候,五姨娘正在換衣服,淨房裡頭的銅盆里,還放著一方沾著中藥味的帕子。
這個時候,昏睡已久的二老太爺忽然有了些知覺,喉嚨里發出吼吼的聲音來,杜若連忙又給他灌了兩口溫水,二老太爺只偏著頭胸口起伏了幾下,撲哧一聲,衝著床外頭吐出一灘的黑血來,人就跟著清醒了過來。
「父親……」大爺和二爺都跪在了二老爺的床頭,兩個三十出頭的男人眼中各自帶著淚光。
「你們……都起來!你,跪下!」二老太爺半睜著眸子,往秦姨娘的方向看去。
秦姨娘怔了怔,瞧了一眼被婆子們擰著跪在地上,嚇破膽的五姨娘,冷冷道:「沒錯,是我讓霜兒給你下的藥,你服侍了你一輩子,替你生兒育女,可臨到老了,你同我說什麼?寶和堂的招牌只傳給嫡出的二爺,那我的兒子呢?他難道連寶和堂一個打工的夥計都不如嗎?是啊,他是我生的,可他有什麼錯,孩子們又有什麼錯,不過就是因為我低賤些,太太就瞧不起他們,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秦姨娘原本就長的纖瘦些,方才那一番話卻說很有氣勢,就連脊背也挺得筆直的。她看著二老太爺,臉上落下兩道淚來,哽咽道:「有時候我想,若是我死了,也就不拖累大爺了,可我又怕,萬一我死了,太太還是一味的看不慣大爺,大爺就更可憐了。」
眾人都沒有開口,只默默的看著秦姨娘站在窗口邊上,太陽照在她身上的寶藍色褙子衫上頭,讓人有些晃眼。秦姨娘說完了這些,忽然就頓了下來,再也不往下說了,只抬起頭瞧了一眼劉七巧,眼中似乎有著幾分期待,悠悠道:「方才大少奶奶跟我在房裡說的話,可還算數?」
劉七巧猛地被她點名,還有些愣怔,可誰知還沒等她愣怔完,秦姨娘盡然就一頭撞在了房裡靠角落的那一口青花瓷的畫缸上頭。只聽砰得一聲,那畫缸在架子上晃了一下,青花瓷上邊沾了一絲血色。
眾人這才驚呼了起來,杜若正扶著二老太爺,見秦姨娘尋了短見,急忙就將老人家放下。杜大爺更是嚇的三魂去了兩魂半,急忙將昏死在一旁的秦姨娘抱了起來,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哭道:「姨娘,你這又是何苦呢?兒子從來就沒嫌棄過你半分,就算寶和堂沒兒子的份,兒子也有能力給你養老送宗。」
劉七巧一時沒忍住,眼淚也啪啦啦掉了下來。杜二爺急忙去給秦姨娘把脈,見她一息尚存,只鬆了一口氣道:「大哥別慌,姨娘還有氣呢!」
杜大爺就哇一聲的大哭了起來,杜若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只安慰了一下劉七巧,轉身對二老太爺道:「二叔公、二嬸婆,你們兩個商議著要分家,有沒有問過大堂叔和二堂叔的意思呢?我瞧著他們兄弟兩個好著呢,何必非要分個清楚呢?二叔公,你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也說出來,讓我們做晚輩的聽一聽。」
這會兒二老太爺總算是順過了氣來,只皺著眉頭道:「我當初就是這麼一說,寶和堂畢竟是寶善堂分出來的,要按著祖宗的規矩做,寶和堂是一定要留給老二的。沒想到她就往心裡去了,我雖說把寶和堂留給老二,可老大也是我兒子,我如何會虧待了他,自然是給了他銀子,讓他另立門戶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