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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9:31:56 作者: 蘇芷
    到了辰時末刻的時候,江面上的霧氣總算是散開了些,船老大撤了韁繩,往水裡撐鎬,正要開船的時候,卻聽見江岸上有兩輛馬車軲轆轆的駛過來,見船漸漸離開岸邊,一輛馬車上的人就急著跳下了馬車,一邊走一邊跑著喊:「船家請留步,少奶奶請留步……」

    杜若聽見聲音,往岸邊望了眼,偏生還有殘留的霧氣,一時也看不清來人,眼見著聲音越來越小,就看見那人撲通一下子跪在了岸邊,朝著船上的方向磕起頭來。杜若生怕有什麼事情,便急忙讓船老大駛回碼頭,靠邊停船。

    那岸邊的人見船又回來了,只扯著嗓子大喊道:「大少奶奶,我家夫人胎位不正,折騰了大半夜沒出來,你快隨我去看一看!」

    劉七巧聽見外面的人聲,也跑了出來,見是方夫人身邊的陳媽媽,便站在船頭問道:「你家夫人不是還有些時日了嗎?怎麼就生了呢?」

    陳媽媽只氣得臉鐵青的,見四下無人,才一邊哭一邊說:「還不是那幾隻狐狸精,給夫人氣受,背地裡說夫人十年生不出個崽子來,怎麼一回北邊就有了,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種……」

    這種話,就是放在現代,那也是要氣得肝疼的,更不用說是放在視貞潔如命的古代。便是幾句謠傳,那也會毀了一個清白之人。劉七巧見陳媽媽哭得難受,便轉身對杜若道:「我們一起過去瞧瞧吧,也耽誤不了這一天,也是天意,偏偏今天就出了大霧擋著路了,不然的話,我們的船一早就開走了。」

    杜家本就是杏林世家,自然沒有見死不救的道理,只是杜老太太擔心劉七巧懷著身孕,便囑咐車夫稍微駕穩一點,讓杜若一路都扶著劉七巧,杜若自然是小雞啄米一樣的應了,杜老太太才放了他們往城裡去。

    揚州自古就是一個風流之所,揚州瘦馬又是天下一絕,據說在這邊做過官的大人,家裡頭總有一兩個美人,方知府年少得意,在這方面風流一點,雖說也是人之常情,可對待家裡正室的態度,實在也是讓人心寒了點。

    劉七巧去方家的時候,方夫人住的小院裡頭,就圍著七八個女子,有的正值妙齡、有的風韻逼人、有的氣質婉約、也有的眉眼中總帶著幾分習慣性的風騷。劉七巧並沒有理會這一群鶯鶯燕燕,和杜若兩個人,逕自往裡頭走了進去。

    外面便有人開口問道:「剛進去的是什麼人?」

    跟在方夫人身邊的丫鬟便開口道:「是京城寶善堂的杜太醫和他夫人。」

    揚州這邊自然是不知道劉七巧這號人,便也沒再多問,劉七巧進了大廳,便瞧見有一個三十出頭的人,正蹙眉坐在那邊喝茶,身上還穿著未換下的官服。見劉七巧和杜若進來,忙放下了手中的茶盞道:「這位就是杜太醫和少奶奶了?拙荊就在裡面,還請杜太醫和尊夫人進去瞧一瞧。」

    杜若見方知府穿著管官袍在大廳里候著,便覺得這方知府似乎也沒有傳聞中說的那麼薄情,或許是因為方夫人性格要強,所以兩人之間有所誤會,那也是有的。誰知劉七巧卻沒著急進去看方夫人,只不緊不慢的開口道:「方大人真是勤政愛民,方夫人從昨晚就開始肚子疼了,你今兒一早還去衙門當值,正是讓人敬佩。」

    方知府聽了這話,頓時耳根就發熱了起來,他的確昨夜丑時的時候,就聽見這邊院子裡有動靜,但是他也是當過爹的人了,自然是知道女人生孩子不可能就跟母雞下蛋一下就下來了,所以他昨晚壓根就沒來,只今兒一早的時候過來瞧了一眼,便去衙門了。後來還是聽小廝來傳話,說是陳媽媽去請京城寶善堂的人來了,他岳家又在京城,怕傳出去不好,所以才穿著官府就從衙門趕回來了。這一場戲雖然做的好,卻不想心細的劉七巧一眼就把他給拆穿了。

    劉七巧瞧了一眼方知府,頓了頓道:「方夫人和她腹中的孩子,依我看我還是不救的好,我救了她們,讓她們下半輩子享福,便是我的功德,若是救了她們,連累她們下半輩子受氣,反倒是損了我的功德,方知府,你說是不是?」

    這屋裡屋外其他人可能沒有聽說過劉七巧的名字,可是身為揚州知府,方大人對京城的動向那是相當的清楚的,他早就聽說過京城這兩年出了一個劉七巧,最近還給宮裡的梁貴妃接生了一對雙胞胎,這樣的人早已經混入了京城的人脈圈,如今方夫人又和她一路同船過來,也不知道他的那些爛事兒,方夫人同劉七巧說了多少了。

    方大人越想便越發覺得擔心,雖然是十月中旬的深秋,他的額頭上還是忍不住溢出了汗水來。

    杜若這時候就又輪到了唱雙簧的時候,便笑著全劉七巧道:「七巧,人命關天的,你別意氣用事,快進去瞧瞧方夫人吧?」

    「人命關天跟我有什麼關係呢?你是大夫,我是穩婆,你想瞧你自己瞧去,我是一點兒也不想瞧,像方夫人這樣的,本來活著就沒多少意思,你說是不是?男人除了自己,還有七八個小老婆,一個月就算平均分配,到自己房裡的日子也就兩三天,遇上個意外的,又不來了,遇上個月信什麼的,又不方便了,我瞧著方夫人十年還能懷上孩子,那都是老天開眼了,就這樣,一輩子懷不上那也不稀奇啊!相公,你是大夫,你倒說說看,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方大人聽劉七巧開口這麼毫無忌諱,臉上越發漲得通紅,偏生劉七巧的聲音又大,外面幾個丫鬟婆子都聽見了,忍不住就要笑,只一個個趕緊捂著嘴,生怕笑出聲來。

    陳媽媽見劉七巧不肯進去,恨不得跪下來求她,劉七巧便讓紫蘇扶了陳媽媽起來道:「媽媽別介,這裡哪裡輪到你來跪呢?人家正經主人還沒意思意思呢,你一個當奴才的,著急個什麼勁兒呀!」

    杜若見劉七巧這架子端著,忍不住也要笑,便在一旁開口道:「七巧,你胡鬧呢!方大人乃揚州知府,朝廷的四品官員,你這不是讓人為難嗎?」

    劉七巧聽了杜若這話,便接了話茬道:「既然這麼為難,那我還是走了吧,相公,我先走了!」劉七巧說著,竟然真的頭也不回的,就跨步出門了,只聽裡頭方夫人也是痛得忍不住了,偏生聽了劉七巧的話,又覺得解氣,也扯著嗓子喊:「讓杜家少奶奶走,我今兒拼了自己這條命,也要把孩子生下來,不能讓外人看了笑話!」

    劉七巧挑了挑眉頭,心想方夫人終究還沒疼糊塗,說出來的話還那麼有水準。然后里頭的穩婆就大聲道:「羊水破了羊水破了,夫人再堅持堅持。」

    方夫人又再裡頭仰著頭喊了起來,一陣一陣的。劉七巧想了想,這個時候要是留下來,只怕全功盡棄,便一甩胳膊,跨出了大廳,轉身對杜若道:「你身為大夫,有救世濟民之心,你不想走那就留下吧,我先走了。」

    紫蘇忙上前扶著劉七巧出門,才走出兩步路,又聽裡頭穩婆大喊:「不好了,夫人的胎位還是沒正過來,孩子出不來啊!」

    那方大人這會兒臉色已經漲成了豬肝,他和方夫人就算沒有太深的感情,畢竟也是相伴多年的人,也沒至於到相看生厭的地步,不過就是彼此冷落了些。可今天若是劉七巧走出了這個院子,那他以後的仕途升遷,只怕就不會像以前一樣順遂了。想到這裡,方大人急忙攬了袍子,跨出門去,在眾位姨太太的面前,甩袍向劉七巧單膝跪地道:「少奶奶留步,請救拙荊一命,還有她腹中的胎兒。」

    劉七巧停下腳步,慢慢的迴轉身子,不顧眾人驚訝的眼神,使了一個眼色給春生,春生急忙就上前扶起了方大人。劉七巧才慢慢開口道:「方大人能為方夫人做到這一點,委實不易,若是這樣我還不伸出援手,那就真的是見死不救了。」劉七巧說這話的時候,眼梢微微的掃過了一眾妖艷的姨娘們,嘴角微微勾起。

    下一秒,方知府只掃了一眼一眾女眷,開口道:「你們一個個圍在這裡看什麼熱鬧,去佛堂為太太祈福,保佑太太一舉得男,方家有後。」

    劉七巧就在眾人暴雨梨花針一樣的眼光下,款款進了正廳,挑眉看了杜若一眼道:「傻愣著幹什麼,還不快跟我進去瞧一瞧方夫人。」

    杜若給方夫人把了脈搏,劉七巧又給方夫人檢查了一下開指情況,發現方夫人開指有些慢,這會兒才到五指,加上又胎位不正,能生出來就奇怪了。

    杜若從藥箱中拿了一個新的瓷瓶出來,從裡面倒了一顆藥出來,讓丫鬟們服侍方夫人吃下去。劉七巧便問道:「這是什麼藥,這個瓶子以前沒見用過。」

    杜若只笑著道:「上回安濟堂的催產藥出了問題之後,你不是提議爹和二叔賣寶善堂的催產藥嗎?二叔怕劑量太大,所以跟我研究了一個多月,調整了配方,研製出了這樣的大蜜丸來,二叔取了一個名字叫:催生保命丹,如今在寶善堂裡頭,也算是暢銷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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