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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9:31:56 作者: 蘇芷
這時候劉七巧才瞧見裡頭的帘子動了動,一襲白色的身影在眼前晃了一下,等劉七巧回過神的時候,帘子裡面已經出來一個身姿窈窕的白衣少女,膚如凝脂、鼻膩鵝脂,只是那雙杏眼許是最近落了太多的淚,泛著乾澀的紅血絲,讓人覺得有些蕭索。
朱墨琴看見劉七巧,臉上強自忍住的淡然神色一瞬間幾乎奔潰,只紅著眼睛上前福了福身子道:「墨琴拜見大少奶奶。」
劉七巧急忙伸手將她扶了起來,還了禮數,這才細細打量起她的穿著來。一身素白的衣裳,頭上戴著幾朵白花,耳朵上的耳墜也換成了水滴狀的白珍珠,愣是誰都能看出這一身熱孝的打扮。
朱墨琴轉身,吩咐身邊的丫鬟去備茶,自己則挽了帘子引了劉七巧進去,劉七巧斂了衣裙入內,命茯苓和綠柳兩人在門口守著。
「我在京城舉目無親,又是一個姑娘家,我爹受了這麼大的冤屈,二叔連一個得用的人也不派來,當真是上天天無路,入地地無門。」朱墨琴說著,伸手撥了撥束腰紅木圓桌上的香爐,淡淡的幽香便裊裊的傳了出來。丫鬟送了茶上來,她親自接了一盞茶,遞給劉七巧道:「後來好容易聽說少奶奶你是難得厲害的人物,便尋思著,能不能幫我們一把。」
劉七巧聽朱墨琴這麼說,自是嚇了一跳,心想她怎麼就尋上了自己,該不會知道這次的事情,寶善堂才是幕後之人。
「朱大姑娘這話,我倒是有些聽不懂了,別說我們萍水相逢的,就算我們沾親帶故,你又如何確定,我願意幫你呢?」
朱墨琴放下了茶盞,只斂了衣裙跪下來道:「實不相瞞,我是去了討飯街上的那戶人家,知道的少奶奶的事情,假藥是從我們安濟堂出去的,安濟堂自是有罪的,可是我父親死得實在冤枉,我們前一天去瞧的他時候,他還好好的,好跟我和母親商量著,如何才能將功補過,怎麼可能第二天就死了呢?」
朱墨琴說著,只從懷中拿出六七張的契書,雙手呈給劉七巧道:「大少奶奶,這是安濟堂在京城所有店鋪的店契,是我父親留給我的嫁妝,若是大少奶奶能幫我父親伸冤,這些我全部都給大少奶奶。」
☆、194
劉七巧見她如此,只急忙彎腰去扶,那人卻不肯起來,只非要將那些店契塞入劉七巧的手中,才肯作罷。劉七巧無奈只得收了店契,放在一旁的圓桌上,又將她扶起來安置在自己對面的位置上。
劉七巧擰了擰眉,低下頭輕輕揉了揉太陽穴道:「你既然已經找到了討飯街上的原告,又找上了我,自然不難知道,這次你們安濟堂賣假藥被揭發,也是出自我的手筆。」劉七巧這時候還不能完全確定朱墨琴的意思,所以只把這次的事情全然攬在了自己的身上,不想讓寶善堂也摻和進來。
朱墨琴擦了擦臉上的淚珠,開口道:「實不相瞞,我二叔人已經偷偷的來了京城,可是他怕我父親咬出他來,所以不敢自己出面,只托下人來說,要是我願意嫁給英國公家的世子爺當小妾,他就有辦法替我爹打點,早幾年京城的生意都是我二叔在管,京城裡他人脈多,誰知道才沒過幾天,我父親就去了。」
劉七巧抬頭想了想,英國公就是那家大少奶奶生了崩漏之症去的人家,聽說如今英國公主管的是戶部,那可是肥差中的肥差了。六部之中,戶部、吏部、工部那都是肥水衙門,而禮部、兵部、刑部則相對清水。朱家雖然富甲一方,卻還不是皇帝親封的皇商,雖然這兩年有部分藥材也進了太醫院,但那對於朱家來說,也不過就是九牛一毛,朱家的真正目的,只怕還是想打開皇宮這扇大門,畢竟他們家的生意除了藥鋪,還有茶葉、絲綢、米糧。
「你二叔要讓你去給人做小的事情,你爹知道嗎?」劉七巧細細思考了一下這中間的關節,開口問道。
朱墨琴低下頭,只吸了吸鼻子道:「我爹自然是不知道的,若不是他不願意我做小,也不會千里迢迢一家人遷到京城來。」朱大姑娘說著,只又繼續道:「我從小原是許了人家的,可誰知道未婚夫活到十八歲的時候,就病了,我父親原是不願意我嫁過去的,可他是個做生意的,若是失了誠信,誰又願意跟他做生意呢,無奈之下只好就同意了我的婚事,誰知那人竟在新婚的那一天就死了。我還沒過門,就守瞭望門寡,自然是嫁不出去了。」
劉七巧聽她說到這裡,就全然明白了,心裡只能感嘆萬惡的舊社會啊,這人生病死了,還能禍害人家黃花閨女,怪不得這位朱大姑娘十八歲了,尚且還是待字閨中的。
「可如今你無憑無據的,如何讓我給你父親伸冤呢?」劉七巧拋開那些細節,只開口問朱墨琴,人是在順天府的大牢裡頭死的,仵作也驗過了,確實是一頭撞死的,牆上的血痕和朱大爺頭上的傷痕也匹配,他殺的可能性實在很小。
朱墨琴臉上神色冷冷,擦乾了眼淚,只抬起頭道:「就算我爹是自殺的,那也是我二叔設計賣了假藥才連累的我爹,便是不能告我二叔謀財害命,也要告他賄賂朝廷命官。」朱墨琴說著,又從另外一隻袖子裡頭,拿出了一本帳冊,只遞給了劉七巧道:「這裡頭記錄的,便是我二叔這些年花銀子買通官吏的帳務,這些我爹都是知道的,我爹是個謹慎的人,怕我二叔有異心,偷偷的謄抄了一本,放在我娘身邊。果真這次我爹一出事,我二叔就喊了一群人來,把我爹所有的帳本都給搬走了。」
朱墨琴說到這裡,劉七巧就更明白了,朱家兩兄弟雖然在很多方面有不同意見,但是對打入皇宮爭做皇商這一點上,還是有共識的。所以這帳簿便是他們行賄的證據,朱大爺以為只要握有這個證據,便可以讓朱二爺言聽計從,可誰知道朱二爺這次並沒有合作,反而翻臉不認人的把帳本也一併給搬走了。
這麼說來……朱大爺的死倒是真的很朱二爺有著莫大的關係。為了怕他咬出自己或者幕後的那些受賄者,來個殺人滅口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這樣……就跟仵作的驗屍報告有了出入,上面明明寫的是自殺,順天府的仵作若是連自殺他殺都分不清,那也算是白拿銀子了。
劉七巧只覺得腦袋突突的疼,還是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便搖了搖頭道:「帳冊你先放我這邊,如今放在你身邊,只怕也不安全,這事情我卻不能馬上答應你,還要細細的想一想。」劉七巧心裡也清楚,接過了帳冊,只怕是也接過了燙手的山芋,且她方才也看見了帳冊扉頁上的筆跡,明顯是朱墨琴新謄抄的,只怕她們手裡還留著一份原稿的。她才加入杜家不過大半個月,實在不想給杜家惹出天大的麻煩,這樣的事情,看來只能讓杜老爺定奪。
劉七巧又看了一眼朱墨琴放在圓桌上的那些店契,雖說對於寶善堂來說不算什麼,但是要是落入了別人的手中,便又是一個生意上的競爭對手。
「時候不早了,朱姑娘若是沒有別的事情,那我就先回去了。」劉七巧起身,朝著朱墨琴過了禮數,便要告退。
朱墨琴起身相送,只側身還了禮數道:「大少奶奶以後若是要找我,便到這雅香齋來跟掌柜的說一聲,這是我外祖家的店,也唯有這裡,才算安全一些。」
劉七巧聞言便默然了,若不是一般的關係,這種開門做生意的店家,如何會讓一個帶著熱孝的姑娘進門呢。
「我知道了。」劉七巧點了點頭,轉身按著朱墨琴道:「朱大姑娘節哀順變,雖然這話如今說已是晚了,但還望你保重身體,千萬不要讓親者痛仇者快。」
朱墨琴咬了咬唇瓣,臉上又滑下兩滴淚來,偏過頭擦乾了,這才朝著劉七巧鄭重的點了點頭。那份弱柳扶風的韻致,當真是讓人過目難忘。
劉七巧從吉香閣出來,茯苓和綠柳兩人正在外面四五丈遠的一處亭子裡聊天,見了劉七巧出來,便急忙迎了過來。綠柳鬆了一口氣道:「方才茯苓姐姐還說,要是奶奶你還不出來,我們就要過去瞧瞧了,沒準兒這朱姑娘因為自家的事情遷怒於奶奶,使什麼壞,倒是讓我們猝不及防了。」
劉七巧只搖頭笑道:「若是朱大姑娘真的要使什麼壞,等你們這會子想起來,我的屍骨都涼了幾回了,人家一個姑娘家,剛剛死了父親,還正傷心著呢,你們還這樣編派人。」
兩人只都底下了頭來,劉七巧往外頭走了幾步,吩咐道:「一會兒去討飯街走一趟。」
劉七巧是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性子,雖然她不怕尋仇,可是阿漢他們一家把自己說出來這一事,自己心裡多少也有些失望。
討飯街前兩日剛開了禁,這幾日出入的人還不多,且是下午的時候,越發讓人覺得空曠的很,只偶爾有幾隻惡狗在兩旁的院子裡叫喚之外,並沒有幾個閒人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