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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9:31:56 作者: 蘇芷
    趙寡婦的婆婆聞言,拿著袖子擦了擦眼淚,指著大門邊上一個抹淚的中年人道:「我們鄉下人看不起病,平常都是請這胡郎中看一眼,我媳婦也是請她看的病。」

    正這個時候,忽然有個人高馬大的男人從外頭走進來道:「什麼人還在這裡亂嚷嚷,這種不守婦道的女人,死了最好,鄉親們看看,那麼大的肚子,裡面沒有孩子那是什麼?」

    那人話沒說完,坐在地上的兩個男孩子忽然從過去,對著他拳打腳踢道:「姓趙的,還我姐姐,還我姐姐!」幾個鄉親們看著實在可憐,把兩個孩子拉住了道:「趙三爺,人都死了,你還這麼計較做什麼,論輩分,她還是你嬸子呢,你也不怕報應!」

    那趙三道:「我怕什麼報應,我好心好意的對她,她一轉眼做了別人的姘頭,肚子都搞大了。」

    這些話聽來實在是對死者的大不敬,劉七巧雙手叉腰,指著趙三道:「是不是肚子大裡面就有娃了,趙三爺,我看你這肚子大的只怕快生了吧!」

    大伙兒一聽,再回頭看了一眼趙三那大肚子,頓時憋不住要笑,又因為這裡是靈堂,笑了很不尊重,個個都是一副似笑非笑,憋著很難受的摸樣。

    劉七巧看著坐在糙垛上的三個老人,語重心長道:「三位老人家,我倒是有個辦法還你們女兒的清白,可是未免會對她的屍身有所冒犯。」

    杜若一直在一旁聽著,見劉七巧這麼說,頓時就知道她又動了什麼心思,忙開口道:「在下是京城寶善堂的杜大夫,胡郎中,我問你,你有沒有給趙寡婦測出喜脈來?」

    胡郎中一聽這位是城裡的大夫,他那三腳貓的功夫只怕也唬不了人,於是開口道:「喜脈倒是沒有,但是脈象不好,弱而滯,似乎是得了重病。我又不能看她肚子,所以……不知道是個什麼症狀。」

    杜若想了想道:「既然沒有喜脈,那懷孕一說肯定是假的,按照胡大夫測出的脈象,顯然是沉疴之脈,那說明趙寡婦肯定是身染重病,且這病只怕就是她腹部鼓漲的原因,恕在下大膽猜測,她的腹中沒有胎兒,有的應該是癰疽。」

    眾人皆恍然大悟,劉七巧頓時也覺得,像杜若這樣有點真才實學的人,說出來的話確實讓人可信很多,她一個小姑娘說再多,大夥都以為她胡攪蠻纏呢。

    「所以,那位姑娘所說的辦法,大概就是剖開屍體的肚子,看一眼裡面到底有沒有胎兒,對不對?」杜若看著劉七巧似乎帶著一絲不確定,又似乎是在徵求她的意見。

    劉七巧想了想,轉頭問幾位老人道:「老人家,你們也不想趙寡婦蒙羞去了,這全在你們自己,鄉親們若是不親眼所見,只怕也很難相信這位杜大夫所說的,我保證,我們看過之後,會把趙寡婦的屍體fèng的好好的,絕對不讓她少半快肉。」

    ☆、第23章

    別說是在古代,就算是在開放如斯的現代,國人對屍體的尊重程度也是很強的,尤其對於死後有全屍這一說法。在現代捐獻一個眼角膜那都是新聞里要播出來表彰的好人好事,別說在古代還有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這一說。所以儘管劉七巧的發梢開叉很嚴重,她也只敢偷偷的躲在房裡,悄悄的用剪刀稍微修剪一下枯黃分叉的發梢。

    劉七巧說著,忍不住又對坐在糙垛上的三個老人多看了一眼。只見兩個老太太已經哭的累倒了,互相抱做一團,時不時哭一下又朝著趙寡婦的屍身看兩眼。只有那老伯似乎還有些精氣神,但臉上表情也是頹然木訥多過了傷心,他見劉七巧看著他,抬起頭來,乾枯的臉上還掛著淚痕,顫巍巍道:「老頭子教出來的女兒,不會做傷風敗俗的事情,老頭子我信自己的閨女,姑娘啊,你就剖開我閨女的肚皮,給大傢伙多看看,我老李家的閨女,是乾淨人!」

    大傢伙一聽要剖開屍體的肚子,都嚇了一跳,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那趙老三道:「哼,我就不信了,這女人肚子裡除了娃還能生出什麼別的來?」

    劉七巧也知道跟這些鄉下的文盲說科學是行不通的,她來的匆忙,也沒有帶上刀子。趙寡婦家的廚房只有一把切肉的刀。劉七巧這下犯難了,她又不是殺豬的,用切肉刀解剖屍體這叫什麼事兒呢……

    杜若見她看見別人從廚房遞出來的切肉刀,一臉的囧樣,雖然知道在靈堂笑很衝撞死者,當杜若還是忍不住扭頭抖起了肩膀。

    「用我這把刀吧。」杜若命小廝去馬車上把自己的藥箱拎了過來,裡面有他常備的一把刮骨的小刀和一把處理傷口的剪刀,還有平常他帶的羊皮手套。

    杜若那日沒有看見劉七巧為林少奶奶剖腹取子,心中甚是覺得遺憾,很想見識一下劉七巧的手法。畢竟能在那麼快的時間內將腹中胎兒取出來並且保證母體不受損的,在杜若看來就是一個奇蹟。所以今天雖然知道劉七巧這麼做會招來眾人的反對,當他抱著好奇心,還是忍不住幫了她一把。

    眾人見劉七巧取了刀要開始剖解屍體,紛紛退到了門外。屍體的前頭掛著靈位白幡,把光線遮蓋的嚴嚴實實,劉七巧見杜若湊了過來,索性開口道:「你幫我掌燈,讓我看清楚一些。」

    杜若這時候難得沒跟劉七巧抬槓,問村民要了一盞燈,給劉七巧照著。大傢伙等著看熱鬧,就都在門外候著,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聊著天道:「依我看多半這城裡的大夫說的對,趙寡婦平常挺守婦道一個人,怎麼可能就平白跟人有一腿了呢?」

    另外一個村婦也接口道:「可不是,趙三來趙寡婦家多少次了,都被打出來,這次沒準就是他故意害趙寡婦的,他那種人,你們還不知道嗎?聽說跟縣城窯子裡的窯姐兒還有一腿呢,人家嫌他沒錢不肯跟他,這回又惦記上趙寡婦了。」

    劉七巧伸手摸了摸趙寡婦的身體,幸好她只泡了半夜的水,身體還沒至於腫到變形,可身上的皮肉已經略微有些變樣了。劉七巧用手指比劃了一個位置,向前世和同事一起動手術一樣,轉頭對杜若道:「你猜猜,這個得多大?」

    杜若正手執油盞站在劉七巧的身旁,她一回頭,身上清慡的露水香味就在杜若的鼻息間游來游去。冷不丁聽劉七巧這樣問自己,杜若不知道怎麼的臉上有些泛紅,想明白了劉七巧的意思,這才回答道:「少說也得有個拳頭那麼大了。」

    劉七巧點點頭,對杜若的判斷很認同,嘆了一口氣道:「只怕她就是不尋死,也沒多少日子可活了。」這種病在高科技發展的現代,還沒有百分之一百痊癒的可能,頂多就是確認一下良性惡性,從而制定更好的治癒計劃。但是對於古人來說,得了這種病,是萬萬沒有辦法治好的,只能靠著中藥調理,調理到什麼時候熬不下去了,也就一蹬腿的事情。

    杜若身為醫者,聽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老氣橫秋的從口中說出這麼一句話,總覺得奇怪的很。等他再回過神來,劉七巧已經起刀劃開了趙寡婦的腹部。杜若忙不迭伸著頭去看,劉七巧見他好奇,也不吝嗇,故意放慢了動作,指著趙寡婦的身體為他講解道:「這是腹腔,裡面都是內臟,這些你以前沒見過吧?」

    杜若覺得劉七巧一下子怎麼跟變了一個人似的,一點兒也不可愛,於是忍不住頂了一句道:「難道你見過?」

    劉七巧知道他跟人抬槓的老毛病又要犯了,笑著道:「我當然見過了,我們村每次殺豬我都在,豬肚子裡有的,人肚子裡都有,有什麼兩樣的?」

    杜若頓時覺得有些噁心,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只看著劉七巧繼續動作。劉七巧手上帶著杜若的羊皮手套,但是很不和手,她一邊拿手指撥開屍體裡面的內臟,一邊道:「你看著腹腔的水,都給漲的,這屍體下去沒幾天就得爛了。」劉七巧說著,刀已經放到了趙寡婦的子宮上,她見杜若看的仔細,索性把他當成了那時候跟在她後面實習的學弟們,繼續講解道:「這裡頭就是女人懷孩子的地方,趙寡婦的清白,就全看這一刀了。」

    劉七巧剛說完這句話,靈堂里頓時就安靜了下來,幾個膽大的湊過來看熱鬧,膽小的只站在膽大的後面,偷偷的透著腦袋。杜若忽然按住劉七巧的手道:「我來!」

    他心裡尋思著,劉七巧前日給林家少奶奶生產,也不知道傳沒傳出去,今日要是又傳出去給人剖腹正清白的事情,那劉七巧這輩子估摸著真要嫁不出去了,他可不想自己在馬車裡的玩笑話給成真了。而他杜若不同,本來就是醫藥世家出身,自己又是一個大夫,小時候跟著自己的叔父也摸過不少死人,雖然沒親自動過刀子,好歹也見過別人動刀子,最關鍵的是,這件事就算傳出去,對他沒有什麼影響。

    劉七巧抬眸瞧了杜若一眼,見他神色肅然,顯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又想了想自己這身份,也不由點了點頭,除下了手套遞給他,自己跟在他身後給他打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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