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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9:27:35 作者: 春日負暄
祝苗愣住了,不是因為項澍在這兒,也不是因為林周在這兒,也不是因為項澍正在揍林周。
項澍的樣子和平時實在太不一樣了,平時他是不急不慢地在吧檯後面沖咖啡的英俊咖啡師。雖然他有大片的文身,但那些文身和粗鄙魯莽一點都不搭邊,代表著的是他的職業和熱愛。
當然,他也有點瘋狂,不然不會在泥濘的衣索比亞山林里罔顧獅子咆哮的威脅,尋找野生的咖啡樹。但他給祝苗的總體印象是可靠的、優雅的、專業的、理智的,他教育過祝苗,說「只有憨批才動拳頭」。
但此時,項澍的襯衣估計是剛才在打架中被扯亂了,髮膠固定好的頭髮也鬆了,緊咬的牙關讓他的下頜線凌厲而不近人情。這已經不是兩方打架了,林周根本無力還手,連嗚咽的聲音也弱下去了,但項澍好像沒打算停手,最後一下提膝頂撞的時候,祝苗好像聽到了肋骨斷裂的「咔嚓」聲。
遠處好像有人來了,有保安的聲音。
「誰在那兒——」
祝苗馬上衝過去拉項澍,用了好大的勁兒才把他拉動,祝苗小聲吼道:「有人來了,咱們得走,別打了……」
他連著叫了好幾聲,項澍才泄了勁兒,祝苗拽著他到牆邊,圍牆上有個凹下去的坑,正好墊腳。牆上本沒有落腳處,爬牆的人多了,也就有了。
祝苗熟練地翻上牆,騎在牆頭上,回頭一看,發現項澍還愣愣地站在牆下,跟丟了魂似的,胸膛上下起伏。祝苗沒來得及思考這其中的異常,他聽到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他趴在牆頭,朝項澍伸手:「快點啊,我拉你上來!」
項澍這才抬頭。
他腦袋「嗡嗡」響,一時間有些茫然,這樣的狀態許久沒有出現過了。他抬頭,日光燦爛,祝苗正以一個狼狽的姿勢趴在牆頭,臉被曬得有些紅,鬢角被汗水浸濕。他看到祝苗伸出來的手,一隻不算很有力成熟的手。
「快點啊!」
祝苗急死了,急得快哭了,他眼角的餘光看到被揍了一頓的林周沿著牆無力地癱倒在地上,保安或許拐個角就要找到這裡了。
就在他準備從牆上跳回去,拉著項澍從另一邊跑的時候,項澍總算有反應了,一把握住祝苗的手,祝苗拉了他一把,讓他借力攀上牆頭。
祝苗拉得太猛了,一下子沒收住勁兒,在牆頭失去重心,手在半空中亂抓,這回輪到項澍反過來拉他。倆人一起從牆頭栽下去,項澍墊在下面,手撈住祝苗的腰。幸好牆的另一頭是個草坪,牆也不高,項澍臉朝上,摔得不痛,倒是祝苗,整張臉撞到項澍的胸膛上,撞得鼻樑疼,一陣發酸。
牆的另一頭有吵嚷的聲音,祝苗連忙爬起來,發現自己正騎在項澍身上,特別不好意思,手忙腳亂地挪開。
「走。」項澍翻身站起,扯著他的手腕就跑,倆人沿著小路一路跑走。
祝苗覺得手被圈住的地方又熱又燙,陽光打在身上也燙得很。他一路跑,覺得心跳快得很,不知道是因為過快的速度還是因為此刻的逃跑,又或者是別的。
他們一路跑,竟然一口氣跑回了店裡,像兩個做了壞事的小朋友。
倆人怕嚇到客人,不敢進去,只隔著玻璃和裡面的一檸打了個招呼,各自撐著膝蓋喘氣。項澍恢復得稍快,平復了呼吸,推門進店裡去,倒了兩杯凍蘇打水,切了兩片香水檸檬放進去,加了冰塊,自己拿著一杯,另一杯遞給祝苗。
他們就這樣一人捧著一杯,坐在門外花壇邊的木長椅上。
過了好一會兒,祝苗才小聲地問道:「你……你為什麼打他啊……」
項澍理了理剛才混亂中弄得皺巴巴的襯衣,他熱得後背濕了一片,解開頂上兩顆扣子,沒好氣地說道:「你不知道嗎?」
祝苗「啊」了一聲,怯怯地問道:「你怎麼知道的啊……」
旁人一聽肯定以為他們在打啞謎,但祝苗心裡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他的腳趾在鞋子裡蜷縮起來,拼命去抓鞋底。不知道為何,和項澍進行這段對話讓他覺得心虛、羞恥、罪惡。明明在他和林周的來往中,他是不折不扣的受害者,但他總把這種「受害」也當作自身性向帶來的污點。
林周在別人眼裡是這樣好的一個老師,而他在別人眼裡是個壞學生,知道他秘密的同學罵他「變態」,除了奶奶,好像沒有人會站在他這一邊,而奶奶,如果知道了他的秘密,還會站在他這一邊嗎。
祝苗漫無邊際地想著。
項澍說道:「我來的時候見到他摸你肩膀了,還想往你脖子上蹭,老師學生有這樣的嗎?我那時候回頭去找他,才詐了他兩句,他自己就心虛上了,生怕我大聲嚷嚷。他自己把我領到那兒的,要我別說出去。」
冰涼的檸檬味兒蘇打水喝到底了,冰塊還沒完全融化,撞在杯壁上「哐啷哐啷」的。祝苗低頭摸著杯子上涼涼的水珠,他說道:「所以你就打他啊,不是說不能隨便動手的嗎,你還教訓我來著……」
項澍一仰頭,把蘇打水喝完了,說道:「有些人,就是得揍。」
話音剛落,他想到自己今天的狀態,又補了一句,說道:「不該打這麼重的,對不起。」
祝苗搖頭:「你幹嘛道歉啊。」
項澍又說道:「他要是再毛手毛腳的碰你,你就揍他。不對,你告訴我,我來揍。他是變態,你不是,你沒做錯什麼。打人的是我,你更沒做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