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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9:26:58 作者: 氨茶鹼
    一下子被她講出了真相,一時面上掛不住,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問道:「你……不害怕嗎?」

    她拍拍我的肩膀,爽快地說道:「怕有何用,不去闖永遠也不會有結果。我叫蘇和月,夷族蘇和氏,你是哪個部族的?」

    「卑族曼斜。」我中規中矩地回答,心底卻抑制不住地激動——那個可愛明朗的女子在與我講話。

    我記得那日的落霞極其絢麗,我隨她策馬揚鞭在灑滿落日餘暉的草原之上,時不時還會有幾隻野兔陪伴在我們身側。

    我心之所向的生活,不過如此。

    回到營地後,我便迫不及待地向阿布表明心意——我想要求娶蘇和一族的蘇和月。

    阿布卻摸著我的頭,無奈地笑著告訴我,卑族再也不是曾經的草原霸主,如今的卑族配不上蘇和氏。

    少年輕狂,愛說大話。我拍著胸脯向阿布保證:「那我便努力讓卑族再度成為草原霸主,風光迎娶蘇和氏。」

    可等到卑族配上蘇和氏時,她卻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一段時光,我腦海中魂牽夢縈的全是她的音容笑貌。

    可隨之而來的,卻是噩耗——阿布與狩獵大會後的一個月,暴斃。

    我匆匆忙忙地成為了卑族新一任首領。

    然而年少的我並不能完全掌控族內所有事務,貴族們想要各自獨立,爭鬥不休。在那段不知生死黯淡無光的日子裡,我時常想起大膽闖入鹿群的她。

    她說怕又有何用,不去闖永遠也不會有結果。

    我謹記她的話,努力存活到最後。

    等我料理完所有反對我的人,自以為終於能夠鬆口氣時,卻發現已身染惡疾。

    我的身材臃腫發虛,肢體無力,不過二十五的年紀,卻如同四十的中年男子。

    後來我才知道,是赤那思莫淳暗中投毒加害於我,就連阿布,也是慘死於他手,為得便是穩固夷族在草原上的絕對統治地位。

    我曾私下拜訪各處名醫,重金求取良方,可他們皆無法解此毒。

    無奈之下,餘生我只得用這副面貌示人。

    正如阿布所說,卑族再也不是曾經的草原霸主。

    而我能做的只有保住現有部族子民的性命。

    於是我偽裝成所有人口中的好色之徒,酒池肉林,荒淫無度;背地裡尋來一批鳥獸,將它們訓練成殺人利器。

    只希望能有一天,可以手刃殺父仇人。

    幾年的時光一晃而過,秋高氣爽的日子裡,草原上又迎來了狩獵大會。

    我終於有機會能夠見到她,只是不知她是否婚配。

    若無親事,我定會向莫淳求娶她,然後放她出草原,給她自由。

    可她似乎一點也不記得我,我從她眼中看到了厭惡與嫌棄。

    一個驕奢淫逸的卑族首領,誰又肯嫁?

    但我從未想過她竟選擇如此極端的方式來回絕我。

    幾日後,月居次逃出了谷庸城。

    儘管莫淳封鎖了此等有辱名聲的消息,可我還是在不久之後知道了。

    莫淳派人四處尋找,我也派出了我的人。

    因為我知道,一旦莫淳找到她,定會以極其殘忍的方式殺害她。

    幸運的是,我比莫淳提前探知她的消息。

    她生活在涼州,嫁作他人婦。

    我曾喬裝打扮進涼州,去瞧那個男子究竟有沒有對她好。

    哪怕他有一絲的不端,我都為自己找到個理由將月兒奪回來。

    可是那個男子疼她,寵她,愛她。

    即便她刻意掩蓋美貌,那人卻根本不在意她的醜陋。

    天冷為她添衣,別人欺她便擋在她身前。

    儘管粗茶淡飯,我卻看到了她久違的笑容,如同那日餘暉下般的開懷。

    我放手了。

    現在的我是傳聞中的好色之徒曼斜,再也不是瀟灑恣意的曼斜,還是不要攪擾她的安穩生活。

    令我萬萬沒想到的是,月兒終究還是被莫淳找到帶回了谷庸城。

    若不是亞父暗中幫忙,極力推薦自己的部下烏質秋前去,恐怕月兒早就橫死於涼州。

    我得到消息,迅速趕往谷庸城。

    我提出以城易人的請求,寧肯割捨我部分城池,也要護得她平安。

    利益至上的莫淳自是答應了這樁划算的買賣,我終於在酒桌上,光明正大地見到她。

    與愛人的分離抹去了她一切笑容,她的眼中除了恨,了無其他。

    她看我的眼神,一同那日狩獵大會上,仍舊是厭惡和嫌棄,甚至增添了一絲鄙夷。

    如此笨拙的我,如何配得上明媚的她?

    可是我要尋個機會告訴她,我只是假借和親之名,等她來到我卑族,繞過莫淳的眼線,我定會送她出這座牢籠。

    活潑爛漫的女子,從始至終都屬於自由自在的天際。

    只是我沒料到莫淳會給她下藥。

    我將瘦弱的她扛在肩膀之上時,心中竟盼望著這段路長些,再長些。

    畢竟這是我此生距離她最近的一次。

    當我將她放在床榻上,我平生第一次從她眼中看到了畏懼。

    那個敢勇闖鹿群的女子,此刻卻因為我,失去了往日的全部光彩。

    她躺在床上,卻依舊倔強地抿唇,不讓淚水從眼眶中流出。

    那一刻,我既心痛又嫉恨,嫉恨那個可以得到她笑容的男子,嫉恨她從未記得過一位名為曼斜的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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