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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頁

2023-10-02 09:22:27 作者: 妤芋
    許久之後,傅芝鍾才緩緩把舉槍的手放下。

    他端詳著自己手裡這把精緻的手槍。

    手把上還雕刻著一朵小小的牡丹,那是那時劉蟬最喜歡的花。

    傅芝鍾用自己的指腹細細地摩挲著那朵小小的牡丹,線條的凹凸不平叫傅芝鍾忍不住撫摸一遍又一遍。

    他的眉眼間無悲無喜,沒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麼。

    今日入夏,陽光明媚,天氣尚好。

    第61章 回聲

    六十一.

    盛夏時分,在夜晚也暑氣難消,哪怕是睡在竹蓆上,其上的熱量也極易堆積,我在床上不停翻轉,企圖把積壓在身下的熱氣消散。

    儘管我已經小心翼翼,儘量減少噪音發出,但是這床板到底老舊,難免吱呀作響。

    「娟雅,你也還沒睡著嗎?」忽然,我隔床的女同事開腔問我。

    我說,「不好意思,梅梅,我吵到你了嗎?」

    梅梅說,「沒有啦,今天實在是太熱了,我睡不著,一直都醒著呢。」

    我噢了一聲,我也有些睡不著。

    今年的夏日不知是怎麼回事,酷暑難消,蟬鳴不止,蚊蟲也多,嗚嗚嗡嗡地在人耳邊亂飛,逼得人心神不寧。

    梅梅似乎拿起了芭蕉葉做的扇子,給自己扇了扇風。

    「娟雅,我剛來我們這軍校,心裡惴惴得很,平日我們授課,可有什麼要注意的沒有?」梅梅輕聲問我。

    這一點我也不太清楚,因為她是黨派來教政治課程,有關帝國主義侵略史那方面的,而我則是負責教導民族革命史的。

    但是我還是安慰她,「梅梅,不用擔心,按著自己的思路講就是了。」

    梅梅深呼吸一口氣。

    這種心態問題,她自己也清楚,別人說得再多都沒有用,重要的還是自己能夠克服。

    於是梅梅又與我聊了些別的,「娟雅,你認識那個國黨的立先生嗎?我聽別人說你們很熟?」

    她說著話語間帶了點笑意,充滿調侃。

    噢,原來是八卦到我這裡來了。

    「沒有很熟,就是點頭之交而已,以前認識罷了。」我回答說,

    說完,我又故意問梅梅,「怎麼,你喜歡別人立先生?要我給你牽紅線?」

    梅梅聞言,羞嗔道,「在說些什麼呢,娟雅!我怎麼可能喜歡上國黨的男子?國黨那些人都道貌岸然得很。」

    我聞言,笑了笑。

    共黨覺得國黨道貌岸然,國黨覺得共黨土鱉不堪,兩黨誰也瞧不上誰。

    「梅梅,這話要小心。我們如今在兩黨合作的學校里,一舉一動都要注意。」我只溫言提醒道。

    梅梅並不在意,「這不是只有你和我嗎,我在外面肯定不會說這些的。」

    她又問我,「那娟雅,你是怎麼和立先生認識的?你們以前就認識嗎?」

    我說,「也不算以前認識,只是彼此知道對方這號人罷了。」

    梅梅不太能理解。

    而我也不太想和她多講,「好啦,梅梅,我們還是快點休息吧,明天你第一天上課,還是要養精蓄銳是不是?」

    梅梅想想也是,她也不再多問,一個人拿著那柄簡易的芭蕉扇繼續扇。

    寢室間又安靜了下去,不知怎麼的,在依舊焦灼的暑熱中,我的心反而靜了下去。

    我移開枕頭,把自己的耳朵貼在竹蓆上,隔著一層薄薄的蓆子,我能清楚地聽見窗外夏蟬的轟鳴,蚊蟲的紛飛,還有其它窸窸窣窣的聲音。

    老實說,遇見立知秋,也令我挺驚訝的。

    我一直以為立知秋被傅先生安排著去了國外避難學習,畢竟他這樣聰明的人,去先進的西方學習知識,是再好不過的選擇。

    卻沒有想到,他居然執意留在了國內,還加入了國黨。

    前幾日在走廊間偶遇,還是他叫住的我。

    「你……?」他叫住我,端詳著我的臉,端詳了半晌,才皺眉問我,「你是不是傅爺的那個七姨太?」

    他這樣直接說出來,把我嚇了一跳。

    好在那時周圍並無旁人,他聲音也不大,我點頭應了下來。

    「是的,立先生,我是李娟雅。」我說,「我在南國大學讀過一段時間的書,久聞您的大名。」

    立知秋的眼神忽而一亮。

    「啊!是你!」他像是終於想起了什麼,「你是夫人推薦去南國大學的那個是不是?」

    「夫人?」我蹙眉。

    他擺擺手,「就是六夫人,劉蟬!」

    時隔多年,忽而又聽見六夫人的名諱,我一時愣在了原地。

    剎那間,我感到我渾身上下都被一道閃電鑽過,口腔與鼻間皆是酸澀,「六太太,你也還記得六太太嗎?」

    我問立知秋,問著問著,我沒忍住,落下淚來。

    立知秋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瞥了我一眼,「我當然啊記得夫人囉,夫人這樣的美人,看一眼不就應該記住一輩子嗎?」

    我破涕而笑,「立先生說得對。」

    我拿出小手帕擦了擦眼淚。

    「見笑了,」我說,「因為自傅先生守城犧牲以後,我就再沒聽過有誰提起太太。」

    大概是我提到了傅先生,立知秋的神色也顯而易見地低落下去。

    「當時日寇臨城,傅爺卻怎麼都不走,守城而死。」立知秋說,「可是如今,都沒有多少人還記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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