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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9:22:27 作者: 妤芋
他張嘴對傅芝鍾笑。
傅芝鍾在喊劉蟬的名字,「小蟬,小蟬,你看著我——」
他的聲音是劉蟬從來沒聽見過的急促,沒了如冰的冷,也沒了那種水墨畫裡暈染開的山的遙遠,傅芝鐘的聲音第一次這樣的焦急,這樣的臨近劉蟬的耳邊。
劉蟬的白手被傅芝鍾緊緊握住,傅芝鍾大概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自己的手用了多大的力氣,劉蟬都被他抓得有些痛。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劉蟬忽而感到自己四肢又充滿了力氣,他努力地彎曲自己的手指,想回抓住傅芝鐘的大手。
劉蟬凝望著身邊的傅芝鍾。
「……傅爺、傅爺,要給我做主,小蟬挨了四槍——」劉蟬對傅芝鍾說,「要打沈璐四槍,傅爺——要打她四槍——」
他撒嬌似地用自己的臉去蹭傅芝鐘的手。
傅芝鍾完全不做思考,直接點頭答應,「好,小蟬,我們出去就去。」
劉蟬見傅芝鍾這樣爽快地答應自己,心裡是前所未有的快活,至少這一刻劉蟬覺得自己可以肆意妄為,好像不論他說什麼,傅芝鍾都能答應他一樣。
劉蟬一下就笑開了,他咧開嘴,一聲笑音攜著氣血在他的喉嚨間翻湧。
然後劉蟬張嘴,哇地一聲把嘴中的血吐了出來。
濃稠鮮紅的血爬滿劉蟬的下半張臉,可是他卻得意極了。
這一口血吐出來以後,劉蟬原本充盈在渾身的氣力又消散了。
他的眼前再次變得迷濛不清,手術室里原本尖銳炙白的光線,又一次在他的視網膜中變成染開的色塊。
這是在做夢嗎?
劉蟬迷迷糊糊地想,他感覺傅芝鐘的聲音似乎一直在自己的耳邊響起。
原來夢中,傅爺也能夠在身邊。
劉蟬心裡是一種說不出的滿足。
那既然是在夢中,說什麼都是沒有錯誤的吧?
傅芝鍾看著自己身邊劉蟬露出一個帶著惺忪睡意的微笑,如夢似幻,如朝如露。與偶爾深夜,他起身給劉蟬掖被子時,見到的他的笑容一模一樣。
傅芝鍾驀然知道這代表什麼。
他見過無數的生死,又怎麼能不懂?
像是為了映襯傅芝鐘的預感,手術室中的醫生全部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他們還有醫護全部都站了起來,圍繞著劉蟬的病床,低下頭。
一股巨大的悲痛襲擊至傅芝鐘的心口,比數年前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母親,抱著自己的獨子跳進奔涌不息的江河還要巨大的悲痛在瞬息間砸下,以至於傅芝鍾居然顫抖了一下。
「……傅爺,你愛我嗎?」傅芝鍾聽見劉蟬問自己。
「我愛你,小蟬,我愛你。」
傅芝鍾說。
他大概自己不知道自己在話語中的泣聲。
「我也愛你呀……」
劉蟬也說。
他依舊笑得那麼乖巧,其中似乎還點不好意思,「我好想做盛世的鳥……飛到傅爺的枕邊……」
「傅爺會喜歡鳥嗎?」劉蟬問,他的聲音越來越輕,傅芝鍾離他離得這麼近,卻連他的呼吸都快感受不到。
「喜歡,你變成什麼我都喜歡。」傅芝鍾說。
「那,真是……太好了……」
劉蟬說,他嘴角還帶著笑。
劉蟬想,假使夢中有這樣的美好,那他希求自己再也不要醒來。
不多時,他的思緒越來越混蒙了,劉蟬漸漸地感覺自己越來越睏倦。
傅芝鍾清楚地感受到,他手中劉蟬的手正在一點一點地失去力氣。
最後,要傅芝鍾死死地抓住劉蟬的手,他的手才不會滑落。
手術室內的醫生和醫護都緘默著,他們垂著頭,靜靜地佇立在旁邊。
傅芝鍾閉上眼,將自己的臉埋進劉蟬的肩頭
此時靜默,窗外的蟬鳴,便顯得格外噪耳。
如每一個將至的盛夏之前,蟬在草叢、在枝頭,在石與石的間隙中,叫得聲嘶力竭。
入夏了。
劉蟬死了。
第60章 愛與死(二)
六十.
清晨時分,夜空驟明,數道晨曦破雲而至。
「你來了?」
傅芝鍾來時,沈璐正被看守在江河之邊,悠然眺望著滾滾的河流。
她依舊穿著一身素雅古樸的白色素裙,無金邊亦無繁瑣的刺繡,衣上纖塵不染。
「將我守在這江邊,」沈璐回頭,她換下這些年那副無欲無求的表情,轉而帶著淡淡的笑容,「是想要我投江?」
傅芝鍾在離她三步之遠時停下。
他靜靜地看著沈璐,沒有說話。
沈璐卻不在意。
她沿著江邊,悠閒地踱了幾步,「來得這般的晚,看來劉蟬是死了吧?」
沈璐背起自己的雙手,身子向傅芝鐘的方向傾去,笑眯眯地問道。
不等傅芝鍾回答,她又自言自語,「想來也是,如若劉蟬沒死,你定是要留著我,叫劉蟬親手殺了我,以解他心頭之恨不是?」
說著說著,沈璐臉上的笑容忽而詭秘起來。
這是她幾乎這幾年都沒有露出過的笑容,她的眉眼彎至一個病態的弧度,嘴巴卻像是被誰用針線縫上一樣,平整得如一條裂縫。
但是傅芝鍾卻很熟悉她這般的模樣。
傅芝鍾自十七歲便迎娶十五的沈璐,這個與他年歲相當的妻子、夫人,他怎麼會不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