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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2:02:56 作者: 鴉無渡
    「阿程。」

    秦歆竹喊他,聲音是意外的沙啞。

    應程面色緊繃,一言不發,要離開的雙腿仿佛釘在了原地,眼神凌厲地注視對面之人。

    母子倆的氛圍太過古怪,唐星辰不好貿然開口。

    他低聲說一句「我去旁邊等你」,抱著德德轉身離去。

    待人一走,秦歆竹問道:「那是你朋友嗎?」

    應程沒回答,身體挪動一步,擋住她的視線,硬邦邦開口:「你怎麼了?」

    秦歆竹被這話問得怔然,許久才明白過來,他是在問她身體。

    微咳了兩聲,秦歆竹仿若無礙說:「有點小感冒,沒事。」

    講完這兩句,沒話題了,空氣再度靜默。

    應程不想和對方乾瞪眼,剛要轉身,秦歆竹從口袋摸出一紙白色信封。

    「你要上大學了,」秦歆竹將信封朝前遞,「這裡面是生活費和學費。」

    「不需要。」應程脫口而出。

    秦歆竹並不意外他會拒絕,淡然道:「你現在不要,我也會寄到你學校,要不然我給你剛才那個朋友也行。」

    應程厭煩感立刻湧上來,語氣森然:「秦歆竹,你別太自以為是。」

    他以為她會像以往一樣,被惡劣的態度逼退,誰知秦歆竹忽然伸手,拽住了他垂在腿邊的手腕。

    應程要甩開,可在感受到對方冰涼的手溫那一刻,驀地僵住了。

    秦歆竹強硬把信封塞進他手中,五指收攏,用力捏了捏,垂眼避開他的視線。

    「阿程,好好上大學,照顧好自己。」

    她只說這一句,便要鬆手離開,這下換應程拽住了她。

    「你到底哪裡不舒服!」

    應程出口的話很沖,聽起來不像關心,倒像質問。

    秦歆竹嘴邊忽然現了一抹笑,很淺的笑容。

    「沒事,媽媽先走了。」

    一意孤行的態度,讓應程登時泄了氣,索然無味,選擇放了手。

    背影漸漸消失在視野中,他茫然的目光落在手裡的信封上,心底是無力又不知所措的煩躁。

    站在路邊目睹完全程的唐星辰,抱著德德靠近。

    他什麼也沒問什麼也沒說,將德德放進應程懷裡,信封抽出來塞自己口袋,牽起對方手腕。

    手腕上似乎還殘留著冰冷的溫度。

    「今天天氣好,待會兒我們去河邊玩滑板。」

    ……

    德德打疫苗很快,事情辦妥,兩人一狗來到西泉河邊。

    通過之前的學習,唐星辰不再是滑板新手,尚算熟練地踩上板面,繞著河邊一周一周簡單滑行。

    應程把德德放地上,讓它自己走,手裡牽著狗繩,不緊不慢跟在唐星辰身後。

    中午太陽正當烈,照在身上熱得發慌,周遭人影稀落,並不是在河邊散步的好時機。

    唐星辰向前滑出許遠,到頂後再一掉頭,慢悠悠滑回來。

    他面向應程,只剩一米距離時,問:「還記得我倆第一次在這兒嗎?」

    從方才遇見秦歆竹,應程始終沒開過口,至此才說了第一句話。

    「記得。」

    當初在西泉河邊,第二次見面,對方給了他一顆棒棒糖。

    「今天忘記帶糖了。」

    這句話講完,唐星辰來到了應程身邊。

    他跳下滑板,一彎腰,改成雙腿盤坐在板面。

    唐星辰把德德抱進懷裡,右手提著包裝好的漩渦眼,左手往上伸,牽住應程的手,將剛才的話補充完整。

    「不過如果某人能笑一笑,我現在就去給他買。」

    兩人一站一坐,速度一致,徐徐向前行進。

    應程回牽住唐星辰的手,暗中稍稍使力,讓對方能保持平衡坐穩。

    他尚未回話,隨意落在前方的目光里,不經意閃過一個人影。

    應程眯了下眼,辨清那人。

    宋絮影從河邊長椅起身,走向一輛黑轎車邊,彎腰進入后座。

    只是片刻的事,車輛發動引擎,很快融入河邊道路的車流中。

    一個小插曲中斷了兩人對話,唐星辰捏他手指,不明道:「發什麼呆?」

    應程錯開視線,轉向唐星辰,回覆說:「我不愛吃糖。」

    「那要什麼?」

    「想要的你都給了,」應程依言淡淡一笑,「不用交換,你要我幹什麼都行。」

    唐星辰聞言仰起頭,與他對視。

    「真的?」

    「真的。」

    「那如果我讓你——」唐星辰頓了頓,說,「把不想幹的事兒都交給我呢?」

    沒等應程出聲,他拿出兜里的信封。

    「這個東西你不想要,那就我替你處理,怎麼樣?」

    應程腳步不知不覺停下,神情先是一陣發愣,而後慢慢變得認真。

    半晌過後,他回道:「好。」

    把你不想幹的事兒都交給我。

    唐星辰又一次身體力行告訴他,他不是一個人,無需獨自沉浸在糾結痛苦的情緒里,有人每分每秒都在陪著他。

    烈陽當頭,升到了最高空。

    閃耀得讓人難以直面的日照光里,鋪展出一方平坦的長路,長路上是兩人一狗與滑板的影子。

    過往數不清的年月,應程一直竭盡全力掙扎著,想要逃離這座仿佛焊上了牢籠的城市。

    日暮途遠,遠得不見盡頭,他以為自己會孑然一身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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