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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2:02:56 作者: 鴉無渡
多數情況下應程不會搭理,但偶爾煩了,也可能語氣很差地懟回去。
這種沒有邊界感的行為,會讓他感覺私人空間被侵占,特別不爽。
但出人意料的,唐星辰沒問。
於是應程起了點興趣:「你不問我具體配了哪些?又或者讓我給你表演一句。」
唐星辰用一種看智障的眼神看他,反問道:「你不覺得這種問題特別傻逼?」
要是換作自己,被人追問這種宛如某位智障家長問出來的玩意兒。
他心情好就給個白眼,心情不好直接飆髒話了。
應程發出一聲短促的笑,轉回去:「說得對。」
「但比起這個,」唐星辰忽而又補充,「我更好奇的是,你幹這行多久了?」
應程坦言:「四五年,沒多久。」
「四五年也不短了。」唐星辰洗了第一遍碗,把髒水漏進下水道,「你學過?」
哪怕他不了解也能大致猜到,配音這種行業不是輕輕鬆鬆就能做的。
需要基礎不說,還得花費大量的時間精力。
若是想兼職賺錢,隨便找份工作應付都要比它來得容易,何必捨近求遠。
而且反過頭來說,看對方那樣的家庭背景,大概率不會允許上學期間接觸這種課外東西。
多半是自己偷偷摸摸乾的。
應程插上耳機線,沒什麼語氣說:「學過播音主持。」
上幼兒園時,秦歆竹送他學的。
小時候應程性格偏內向,見生人會害羞,動不動就躲在媽媽身後。
秦歆竹為了鼓勵他,送他上興趣班鍛鍊膽量,每次都會親自陪著過去。
幾年下來進步很大,不僅能上台主持,還因為聲線好聽辨識度高,被老師介紹去給劇組的小演員配音。
由母親啟蒙發掘的特長,逐漸變成了自身愛好。
正當他想要長期發展下去時,秦歆竹卻突然停掉了全部課程。
理由只有一個,期末考試退步了一名。
後面他不敢再鬆懈,用加倍的努力投入到學習中,想要獲得媽媽的認可,以期望重新擁有自己的愛好。
但宛如命中注定一般,應程似乎生來就沒有喜歡什麼的權利。
在那之後沒多久,秦歆竹便跟隨應廉出國了。
……
氣氛不明不白沉下去。
唐星辰沒來由地感覺到,說完那句話後,應程心情好像變得很差。
不單單是因為某件事心情差。
而是積壓了許久、卻始終掩蓋得極好的喜怒哀樂,被無端掀開了一個角,控制不住地流瀉而出。
僅僅表露了些許,便迅速蔓延到周遭,壓抑得讓人心底發憷。
如同先前在體育館時,應程陡然爆發那樣。
唐星辰不喜歡這種感覺。
太熟悉了,仿佛瞬間被扯回了幾年前。
回到初三那個絕望的暑假。
他打開水龍頭,換成輕鬆的語氣:「會唱歌嗎?學播音的唱歌也差不到哪去,唱首來聽聽。」
剛還說這種問題傻逼的人,轉頭就當起了傻逼。
應程提了下嘴角:「不會,你趕緊洗,太慢了。」
「嫌慢自己洗。」
唐星辰象徵性拌了句嘴,把水龍頭開到最大。
池底塞子塞住,魂不守舍地凝視透明水柱流動。
好像過去了很久。
洗碗池裡的水漸深,淹沒了鍋碗,聒噪的淅瀝聲變得溫厚。
一道恍惚的音樂前奏,趁人不注意,無知無覺融進了水聲里。
應程不知何時拔掉了耳機線,歌聲綿延又突兀地自音響流出,不經意敲在旁人的神經上。
唐星辰動作一頓。
他聽見應程跟著伴奏,低聲哼起了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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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首粵語歌,唐星辰曾經聽過幾次,名字叫《天梯》。
歌詞和旋律堅定溫和,可應程唱歌時聲音比以往更低。
帶著股掩藏在其中,繞不開化不掉的消極失落,與原聲形成鮮明對比。
聽上去讓人忍不住難過。
應程背對這邊,電腦椅擋住了身形,只能看見搭在扶手邊的胳膊,瘦長而有力。
旋律仍在繼續,他停了下來。
須臾後,沉淡嗓音穿插於歌聲里,再度響起。
應程說:「今天謝謝你。」
語氣平淡,缺少起伏。
仿佛要把情緒弱化到一個自己都能忽略的地步。
若是今天唐星辰不在,他壓根不會打電話給羅天錫。
最大可能就是獨自留下,和那幫人硬碰硬。
並非為了方淮,也不是為了其他任何誰。
他只是無所謂,不在意自己變成什麼樣。
「應程」這個名字被賦予了太多條條框框,所包含代表的一切,都沒有意義。
他不過是一個失敗的劣質模型,站在被摒棄的溝壑中,成為了透明的存在。
沒人看得見他,他也看不清自己。
然而世界運行,總會出現一些不按規則排列組合的線條。
有人無意間闖了進來,宛如偏離五線譜的樂符,掙脫框架,跌跌撞撞,和自己掉進了同一座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