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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2:02:56 作者: 鴉無渡
    身邊所有能稱之為長輩的人,全在不停告誡他——你是應家子孫,被冠上了「應」這個姓,必須做最優秀最出色的那個。

    你不能有任何其他想法,不能有自我意識,一切外在事物都和你無關。

    唯一能做的,是按照應家後代的標準,成為一個不辱「應家」倆字的人。

    近乎苛刻的高標準之下,應程每天精神緊繃,如履薄冰。

    如若哪回考試稍有失利,少一分,他就得在院子外蹲一小時馬步,再面壁思過一小時,當日晚飯扣除。

    少兩分,便是兩小時,以此類推。

    非人的生活應程過了四年,上初二時,秦歆竹和應廉回來了。

    四年內沒打過一通電話,沒收到一條信息,他有數不清的委屈想要和媽媽講。

    但很遺憾。

    應程以為是來救自己的父母,實則是等著他的第二所監獄。

    秦歆竹沒再抱過他,沒對他笑過,更沒為他做過一頓飯。

    她變成了完完全全的應家人。

    一位完美的院長夫人。

    ……

    應廉的神色只短暫地遲疑了幾秒,隨即恢復穩重。

    他輕聲說:「小程,你還小,有很多事情你不懂,等慢慢長大就會明白,一味的責怪與怨恨解決不了問題,我們需要溝通。」

    應程忽地笑了下。

    他看著對方,一字一句道:「我當然不會怪你們。」

    「我從來就沒對你們抱過任何希望。」

    話落,房門關上,啪嗒一聲落鎖。

    如同永遠無法消弭的隔閡,那扇門處在他們中間,看不見半分縫隙。

    —

    第二天一早,應廉啟程離開。

    應程晚上沒太睡好,起得比以往周末早了些。

    下樓時碰見了正在吃早餐的秦歆竹。

    這次她意外地沒提醒他過了起床時間,而是道:「王阿姨請了假,廚房有早餐,你自己熱一熱。」

    應程越過秦歆竹,徑直走向廚房。

    桌上有籠蒸餃和一碗粥,他打開微波爐,準備放進去熱,誰知裡面有杯牛奶。

    秦歆竹乳糖不耐受,不可能是她的。

    玻璃杯溫度有些燙手,也不會是應廉的。

    那隻剩下一種可能。

    秦歆竹給他泡的。

    這個猜想讓應程眉頭緊鎖,仿佛全身毛孔被強制打開接收冷氣,令人萬分不適。

    他將牛奶拎出來,像扔髒東西一般擱得遠遠的,然後把蒸餃和粥一股腦塞進微波爐。

    兩分鐘一到,立馬離開廚房。

    可當與秦歆竹面對面吃早餐,意識到空蕩的房子裡只有他們倆人時。

    應程的不適和彆扭,又成倍地增長了幾個度。

    匆匆塞了兩口,他連水都沒顧得上喝,逃難似的滾出了家門。

    直至遠離別墅區,應程才終於卸下口氣。

    很尷尬。

    一種不知道怎麼形容的尷尬。

    他和秦歆竹針鋒相對得太久,偶爾這麼平和一回,都能讓人渾身不舒服。

    瞎轉悠了半晌,自己都不知道逛去哪兒了。

    想用手機打車,頭頂卻飄起了細雨。

    頤寧是個多雨的城市,氣候時而瘋癲時而更瘋癲,摸不准何時就突然給你當頭來一盆瓢潑大雨。

    沒幾分鐘,小雨伴著太陽,進化成能將人淋崩潰的暴雨。

    「操你大爺!下你個屁。」

    唐星辰躲在破破爛爛的屋檐下,望著神經病天氣破口大罵。

    全身濕了三分之二,估計就剩條內褲是乾的。

    他甩了甩腦袋,甩下一頭水,自然卷被壓成一綹一綹。

    等了片刻,暴雨仍舊沒有要停的架勢。

    躲雨的地方是戶倒閉的老酒鋪,門窗緊閉,單剩下門檻前那一小塊兒地,破破爛爛站得人十分憋屈。

    唐星辰耐心告罄,打算重新找個地方。

    周遭忽然響起一陣參差不齊的狗吠。

    他晃了晃神,偏頭看去。

    應程等了半天,沒打到一輛車。

    頤寧這地方很奇特,有繁華的商業廣場步行街,有富家子弟拿錢當紙花的娛樂場所,豪車富二代隨處可見。

    卻也有像周圍這樣,老舊僻靜的居民樓和無人問津的破巷。

    環境天差地別,仿佛不是出自同一個城市。

    附近人煙本就稀少,這會兒又下著暴雨,估計沒幾個司機願意接單。

    應程坐在爛了半邊的石墩上,頭頂豎著個即將邁入退休行列的擋雨棚。

    再過兩天就能變成廢品,被收破爛的大爺抬走。

    一人一墩一棚,在滿巷朦朧里顯得風雨飄搖。

    塑料棚被徹底淋壞前,突如其來的暴風雨總算變小几分。

    太陽光從遍地的水窪折射而出,照在青磚白瓦上,明光耀眼,空氣清新。

    與此同時,應程聽見了不遠處瘋狂的狗叫聲。

    其中隱約夾雜著幾句人的怒罵。

    遲疑兩秒,他尋著聲音過去。

    轉了個拐角,眼前出現難以形容的一幕。

    淅淅瀝瀝的雨幕中,黃白黑三條中華田園犬,圍著一隻巴掌大小、看不出品種的淺金色小狗,凶神惡煞地齜牙咧嘴。

    而包圍圈外圍,一個全身濕透、可仍舊能看出穿著打扮很潮流的男生,手裡拎了根木棍,沖那三條黃白黑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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