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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22:02:56 作者: 鴉無渡
他沒空搭理她,夾了一筷子辣椒炒肉送進嘴。
「你的滑板別放在客廳,」斜對面的秦歆竹說,「很髒。」
應程夾菜的動作停住。
半晌,放下碗筷,掀眸看去。
很多年了,秦歆竹始終是同樣的裝扮。
黑色柔順的長髮披在肩頭,穿著同一類花色的旗袍,每天重複著同樣的事情——吃飯、睡覺、坐在家裡修剪永遠修不完的花枝。
一成不變。
應程隨意而敷衍地笑了笑。
該說什麼?
他的親媽是如此了解自己兒子,總是知道怎麼用一句話,就能讓他的心情跌落至厭煩無比的狀態。
「我天天拿著它,」應程淡淡開口,「要不我也別待在客廳?」
秦歆竹平靜道:「你不要惡意曲解……」
「吃飯,」應廉阻止了母子倆繼續爭論,「有什麼事等會兒說。」
應程吃飯的興致短短几秒內消失殆盡,他起身,屈膝踹開身后座椅。
和很髒的滑板一起滾回了自己房間。
房間裡有許多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兒。
夜視鏡、用過的第一塊滑板、輪軸零件、拆裝迷宮球、金屬麥克風……很多很多。
全是他慢慢攢錢,用自己積蓄一件一件買的。
這個房間能稱得上亂的程度,但卻是偌大的別墅里,相對能讓他放鬆的地方。
學校留的作業應程不用寫,常年保持第一的高水準,普通習題對他來說意義不大。
各科老師通常是單獨出題,或者讓他購買更高難度的練習卷。
此時閒著沒事,他坐在床尾地板上,打開手機玩了幾把遊戲。
半輸半贏,有點無聊。
剛把旁邊的迷宮球拿到手上,打算盤著玩玩,敲門聲響起。
「小程,開門,」應廉站在外面,「爸爸和你談談。」
應程不想講話,沒吭聲,兀自擺弄手裡的球。
「是關於學校的事情,」應廉說,「你確定不聽嗎?」
應程沉默須臾,起身過去,一把掀開了門。
表情冷漠不耐煩,只差沒將「說完趕緊滾」幾個大字寫臉上。
「小程,你現在高三——」
「如果是廢話就別講。」應程打斷。
應廉問:「能進去說嗎?」
應程毫不猶豫:「不能。」
應廉嘆了口氣,平素風度儒雅的臉上浮現無奈的神色:「你是不是還在怪爸媽,當初沒帶你一起離開?」
應程冷嗤一聲,濃濃的譏諷:「別以為自己很重要,演給誰看?」
年逾四十的男人,好像和幾年前沒有太大區別,舉手投足間依然是有禮且不失風度。
不管在科研院還是頤寧大學,相處過的學生和下級,都會對這位容貌氣度皆上乘的院長,抱有仰慕敬重的態度。
可這些落在應程眼裡,卻有種說不出來的彆扭。
仿佛給提線木偶穿上了華貴的衣服,裹一層精美的包裝,遮掩住為人操控的關節,被動地融入滿世界的人群里,學著怎麼像普通人那樣生活。
他覺得應廉無論做什麼,都帶著假惺惺的刻意。
只是在完成「父親」這個身份的任務一般。
「明天我要出差,」應廉忽略掉應程的出言不遜,心平氣和說,「你和你媽媽好好待在家,別吵架。」
囑咐完這一句,應廉沒再多說,轉身離開。
「應廉。」
應程忽然直呼了他的大名,說:「不累嗎?」
背影頓住,應廉回過頭,神色略顯意外:「你說什麼?」
「從小活在那種地方,現在又住在這個所謂的家裡,」應程說,「你喘得過氣嗎?」
八歲之前,應程的生活還是正常且幸福的。
那時候的秦歆竹不會每天穿旗袍、剪花枝、待在家裡從早坐到晚。
她是一位美麗優雅的舞蹈家,臉上總是含笑,和誰講話都是溫溫柔柔的。
而且身上經常帶有令人舒服的香味。
應程班上的同學、身邊的朋友,沒有誰是不羨慕他有一個這樣的媽媽的,甚至還背地裡喊他媽媽叫仙女姐姐。
那時候的他,也不用遵守應家神經質一樣的家訓。
可以有自己的興趣愛好,允許發泄喜怒哀樂,還能任意向媽媽撒嬌。
秦歆竹從不會指責他。
然而在九歲生日前兩個月,秦歆竹忽然陪同應廉出國工作。
他們沒有跟他好好解釋,趁他睡著後,偷偷送去了應廉父母,也就是爺爺奶奶那兒。
而後一聲不吭地走了。
從那天開始,應程活成了一個聽話的機器人。
起床、洗漱、上廁所、吃飯……在家裡的任何一件事,都只能在固定時間做。
衣服固定三個顏色黑白灰,菜品固定哪個季節吃哪幾種,進食不超過一碗,不能發出高於四十分貝的聲音,沒有零食沒有玩具,電視節目只能看新聞。
別家小孩在追趕打鬧、爬樹掀房、為各種興趣班發愁的年紀。
應程在幹什麼?
他被剝奪了全部興趣愛好,坐在書桌前,寫永遠寫不完的習題,練永遠練不完的試卷。
哪怕偶爾提前完成當天任務,應程依舊不能休息,也不能出去玩。
他那位德高望重的奶奶說:「你就是干坐,也給我坐到吃飯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