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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9:21:37 作者: 北川風
胡冰看著唯唯諾諾只知道點頭搖頭的母親,舌根泛起一股苦味。平時嘮嘮叨叨無比煩人的母親突然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個啞巴,不知道能不能算是不幸之中的萬幸,她除了不會說話其他狀況都還好。
三年後,胡冰考上了大學。
第一篇長篇回憶錄至此終,言語間充滿了難言的苦澀。
第4章 再見
「——不管是初見面還是第二次無意中相遇,我看張焱的第一眼都是感覺他有點與眾不同的。就像每次看到夜空中絢麗的煙花,不管煙花製作再粗糙,花色再枯燥無味,它在天空中炸開的那一瞬間都是特別吸人眼球的。」
2002年11月28號,衛城大道街頭。
「請問您對剛實行的計劃生育法有什麼見解嗎?」
「請問您家裡有幾個孩子,生活中最大的困難是什麼?」
……一位皺紋溝壑縱深的老大叔擺著手,「最大的困難當然是木有錢!……」
胡冰看著老大叔的背手離去的背影感覺有點方!
「可以幫我們填一下調查表嗎?——請如實填寫謝謝。」
……
一位帶著口罩的女生走過來,「組長,你確定我們要以這個課題為調查方向嗎?」——這種滿大街喝涼風求人的姿態對於一個自尊心稍強點的人來說都是無比煎熬,火上澆油的煎熬。
胡冰抹了一把滿臉的灰塵點點頭,單刀直入的說:「你不管選哪個課題都是免不了在外面喝風的,誰讓你學的是社會學,本來就是研究社會的。」
三年了,他絲毫沒有學會怎麼樣和女生婉轉點說話。
果然,女生的小心思被一語道破,有點不好意思的拽了拽口罩,擋住了大半張臉扭頭走了。
「請問您對剛剛實行的計劃生育……」胡冰抹掉一臉疲憊光速恢復戰鬥力,摒棄了老大叔,轉而攻堅年輕人。
只是這個年輕人實在看著有點眼熟,胡冰的話卡在了半空中。
青春期的少年抽條拔節的長,三年不見早已時過境遷,骨架和個頭早已不可同日而語。
空氣突然變得特別安靜。
「我沒結婚也沒孩子,連女朋友都沒有」,張焱翹起眼尾揶揄道,「嘖,實在沒有什麼『生育』的看法能給你。」
胡冰:「……」
多年不見他的這張嘴好像日就月將的更加「利索」了。只是過了青春期,聲音有些不一樣了,多了幾分清亮和沉穩。
胡冰終於從這張利索的嘴和戲謔的笑容里終於找到了一點熟悉的感覺,「你怎麼在這兒?」
張焱笑容不改的說,「唔,我難道沒跟你說過,我四處飄零嗎?」
胡冰飛快的垂了一下眸,眨掉了湧上的一線苦澀——沒想到這麼多年了他竟然一直在漂:「來衛城多久了?」
「……有三個月了吧。」
「打算待多久?」
「不知道。」
「嗯……」
話說到這裡胡冰看了一下表,說:「你等一下」,然後他走進一位組員低聲交代了幾句,遣散了一同來社會調查的同學,然後回頭走近張焱,「走吧,我請你吃個飯」。
張焱點點頭——請吃飯是中國人遇上老友的基本禮節,何況此時恰好是飯點。只是隔絕的時光似乎在心裡加上了一道屏障,一時半會熟絡不起來。
不見見多年未見的人就不知道自己已經蹉跎了多少時光。
張焱莫名有點感慨,感慨之餘又覺得有點怪異。他向來是人走茶涼,火滅煙消。中國960萬平方公里,他已經走了差不多480萬了,從沒遇上過熟人,實在不擅長「敘舊」這種東西。你給他一個陌生人,他三句話的功夫就能讓你熟絡的跟他恨不能同吃一碗飯。此時老天突然甩給他一個老熟人,他反而有點不知所措了。
他甚至不知道胡冰算不算老熟人,在他飄蕩的近六年的人生里,一個月的相處實在不能算得上什麼。幸虧他記性比較好,要不然一時半會都想不起他叫什麼名!
兩個人並排走在衛城大道街頭,時不時閒聊幾句。張焱扯出了一身的修為才沒能讓氣氛尷尬冷場。
胡冰看了幾眼路兩排的飯館,「你想吃什麼?有什麼忌口沒?」
張焱茫然的看了幾眼——他腦子裡已經開始勾畫飯桌上該怎麼應付這詭異的感覺了,「吃……唔,餛飩吧,我知道附近有一家特別好吃,有段時間時常光顧。」
胡冰驚奇道:「你住在附近?離我們學校很近啊,我怎麼一直沒見過你?」
「我們夜貓子一般白天不出沒」,張焱說,「今天餓的胃病犯了出來覓食的。」
胡冰看起來壓下了一肚子的話打算安排在飯桌上——畢竟某人說他是「餓」出門的。
餛飩店十字路口轉角就到了,店面很破也很舊,紅色的「李記餛飩」歪歪扭扭。門口是單人通過的木頭門,進門就是廚房,點單做飯兩不誤。裡面卻很寬大,竟有兩個包間那麼大。便捷式的桌椅搖搖晃晃,一碰就「噠噠」作響,地面瓷磚還是兩款拼接的。不平整的地面和不平整的桌腿搭檔堪稱完美。
胡冰坐下四處打量了一下,感慨道:「你還真會給我省錢。」
張焱睜著亮晶晶的眼睛難得正色說:「可是真的很好吃。」
像所有寒暄的陳詞濫調一樣,胡冰上來就問:「你現在做什麼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