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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9:19:04 作者: 遲小爺
嚴書橋總要和他一樣面對現實,或早或晚罷了,就算現在去寬慰了,又有什麼用呢?還不如讓他提早有些心理準備的好。
自陸鳳眠出現,沈惜言一顆懸空的心就徹底繃成了琴弦,任誰打開宴會廳那扇乳白的大門,都能在他心弦上撥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就這樣過了約摸一個鐘頭,宴會進行了大半,趙萬鈞還是沒有來,沈惜言疲憊的神經終於鬆弛了不少。
嚴書橋許是真生氣了,半天沒見著人影,百無聊賴之際,沈惜言從長桌上拿了盤牛扒過來,也沒胃口吃,就這麼切著玩。
斜對面的沙發上正坐著一群爭論不休的長官,其中還有陸堅石和施耐德,沈惜言側耳聽了半天,大概聽出了他們在說什麼——
陸部長和施耐德想牽頭在北平興辦自來水廠,第一批管道自然要先鋪進上流家中,可權貴們都對這不見光的「陰水」發怵,而且這自來水裡有泡沫,活像用洋胰子搓出來的水。坐在中間級別最高的那位劉長官還拍著大腿高聲嚷嚷,說這自來水肯定是洋人想來毒殺他們的法子,應該統統拉出去槍斃。
如此一來二去,氣氛就鬧得有些僵硬。
沈惜言實在聽不下去了,便放下刀叉走了過去:「各位在說自來水?」
幾個黑臉的老長官抬頭,見來人是個孩子,便暫時放緩了劍拔弩張的神色。
施耐德見機撫掌道:「來來來,我給各位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朋友沈惜言,別看他年紀小,興許還懂些門道。」
沈惜言難得謙虛:「門道不敢當,略知一二罷了。」
「大膽說,說錯了沒人笑話你。」劉長官將菸斗塞進嘴裡往後一靠,吵累了打算聽個樂,他是不信這半大小孩兒能講出什麼靠譜東西來的。
劉長官都發話了,其他幾位便也抱著看戲的態度,倒是陸堅石饒有興致:「沈先生知道什麼,不妨給大夥講講。」
「那我獻醜了,各位就當聽個玩笑話。」沈惜言順勢倚坐在沙發扶手上,「為了便於遠距離多方向輸送,自來水的水塔,也就是各位說的水樓子,通常建得高聳,巨大的壓力迫使空氣瞬間混入水中,自然會撐出氣泡,看起來就像乳白色,不然叫那來不及逃跑的空氣何處容身?」
劉長官沉思片刻,忽然拔出菸嘴:「他娘的,有道理啊。」
他裝模作樣地點頭,也不知聽懂沒有,其他人跟著紛紛附和。
「剛放出來的水通常只需靜置數秒,待空氣自然排空就能恢復平靜了,根本不是洋胰子搞的鬼,更非民間所說的陰水,那是從大江大河來的水,可比井水見得陽光多……」
沈惜言從自來水延伸出去,大談西方科學技術,抨擊封建迷信舊思想,口若懸河之際早忘了自個兒昨晚是怎麼被一個鬧鬼傳言嚇得摔跟頭的。
沈惜言講的時候,陸續有不少人圍上來聽,但凡不那麼古板守舊的人,聽罷皆是恍然大悟,原來這香皂水一樣的泡沫是這樣來的。
「我在西方還有一些關於自來水的見聞,不知各位有沒有興趣聽。」
「小沈先生別賣關子了,快說吧。」
有了沈惜言從中調和,原本陷入僵局的氣氛一下活絡了起來,三言兩語,賓主盡歡,陸堅石看沈惜言的眼神也生出了不少讚許。
交誼舞會一開始,幾個長官便摟著姑娘跳舞去了,只有陸堅石留了下來:「早聽施耐德說,沈先生留洋歸國,是年紀輕輕就通曉四門外語的奇才,今日一見,果然不凡。」
借著見多識廣出了風頭,小少爺一顆節節敗落的心終於稍稍得了些慰藉,自然也不再佯裝謙虛,他晃晃酒杯說了句「過獎」,便將杯沿抵在唇邊。
這時,下人前來通報:「陸部長,趙九爺到了。」
沈惜言渾身一震,滿口得意的紅酒只來得及咽下一半,剩餘的便悉數從唇邊嗆落,狠狠噴向地面,又被四周的歡鬧湮滅,微不可聞。
他捂著唇咳嗽,神情狼狽地看向那個他方才盯了好久的宴會廳大門,與進門的趙萬鈞四目相接。
趙萬鈞連軍裝都沒脫,腰間還別著槍,一看就是剛離開校場,那森冷威嚴的架勢壓根不像是來參加宴會的。
「就等你了萬鈞。」心儀的女婿終於到了,陸堅石難掩高興,起身相迎,「喲,你這手是怎麼了?」
「一點小傷,無礙。」趙萬鈞頷首,目光卻一直在沈惜言身上。
陸堅石還以為趙萬鈞對沈惜言這個生面孔感興趣,便欣然向他們介紹了彼此。
北平知道他們親密關係的不多,而在這場宴會上,更是只有嚴書橋一人。
沈惜言強壓下心頭的震亂,在陸堅石面前佯裝鎮定地伸出手:「你好,趙長官。」
趙萬鈞沒有握上去,而是捏住他的下巴,仔細抹去殘留的酒液:「多大人了,喝個酒怎麼冒冒失失的。」
趙九爺動作和話里的溫柔嚇得小少爺大驚失色,他像只嗅到危險的梅花鹿,撒開蹄子轉身就跑,把醉醺醺起舞的賓客們撞得東倒西歪,慌亂間攪亂了一池衣香鬢影。
宴會廳後面是通向外界的花園,沈惜言一腳踏入花叢,踩掉了幾朵迎春花,胸口的玫瑰也一併墜落。
九爺怎麼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做這樣親密的動作?況且是在未來的岳父面前……
還好他躲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