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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9:19:04 作者: 遲小爺
金接待說這話的時候手心微微冒汗,察言和觀色一樣都不敢馬虎。他在這兒上班多年,經歷過六國飯店的幾度變遷,大人物也見多了,可趙九爺實在非比常人,這飯店雖說是洋人開的不假,可住在裡邊一半的客人都要倚仗九爺打通各路關係。經理說了,九爺是最尊貴的客人,要是讓九爺不舒坦了,他這班也甭上了。
「替我跟你們經理帶句好。」
「是,保證給您帶到。」
趙萬鈞擋住車頂,彎腰把沈惜言從車裡牽了出來。
金接待早知道還有位沈先生同行,不成想這沈先生竟是少年人模樣,他雙手疊在身前,恭敬道:「沈先生您好,為您服務是我的榮幸。」
沈惜言抬頭看了眼面前高大的歐式建築,稱了句「不錯」,然後從兜里掏出一塊大洋塞到金接待手上,金接待收下錢,忙說謝謝。
趙萬鈞卻不悅道:「還回去,錢都記我帳上,不用他給。」
金接待一聽立馬尷尬了起來,剛揣進兜里的錢跟著了大火似的燙,他正要還錢救火呢,被沈惜言制止住了。
沈惜言轉而對著九爺「噗嗤」一聲笑道:「你幹嘛呀,這是tip,翻譯成中文就是小費,專門給餐廳服務生的。」
「又是你從外國學來的洋規矩?」
沈惜言認真點了頭。
「成,都聽你的。」趙萬鈞說著也掏出一枚大洋,直接扔進了金接待的衣兜,不偏不倚和沈惜言那枚撞到了一塊兒。
隨著「叮」一聲脆響,金接待員身上徹底一沉,像馱了兩個千斤擔。他聽聞這位沈先生是外地來的,以前沒人在四九城見過,瞧著小小年紀,竟有能耐同九爺大講規矩,他實在摸不透九爺和沈惜言之間的氣氛,也不知九爺說的是正話還是反話,只得在心裡頭犯嘀咕。
見自己這麼輕易就讓九爺接受了小費文化,沈惜言心中不免得意,正高興著,看到不遠處有個賣花女在路邊徘徊,便讓九爺等他一下,過去買了支玫瑰,回來發現接待員不見了。
「方才那人呢?」
「我嫌礙事兒,打發走了。」
沈惜言「噢」了一聲,也沒細想人家到底礙著什麼事了,他拈著玫瑰嗅了嗅,心滿意足地插在了口袋裡。
大堂頂上的水晶大燈影影綽綽,照得沈惜言臉頰花瓣相映紅,此景動心,趙萬鈞調侃:「小東西,你倒是走哪兒都不忘你的花,指不定你上輩子是栽在我門前的一朵小玫瑰。」
「為何是栽在九爺門前?」
趙萬鈞笑而不語,這玫瑰必須得栽他門口,否則他上哪兒摘回家去?
沈惜言垂首撫摸了一下花瓣:「我以前也不是走哪兒都想著的,可自從來了北平就越發離不開了,若是身上沒有,總像缺了什麼。」
沈惜言說這話的時候,長卷的睫毛正巧在眼瞼下落了片陰影,那模樣怪惹人疼的。
趙萬鈞總覺得他缺的可能不是花,而是飄萍異地的安全感,但小傢伙好面子,這種話千萬不能當面直說,不然一準會紅著臉跟他頂嘴。
這要擱以前,趙萬鈞鐵定不會結交愛拈花摘草的男人,唯有沈惜言為他破了先例——沈惜言愛花兒,他便也愛,只不過他愛的是沈惜言這朵金貴又帶著小刺的花兒。
他大手揉了揉沈惜言的小捲髮,笑道:「你這玫瑰的作用快跟我的槍一樣了。」
沈惜言不以為然地反駁:「槍是殺人用的,玫瑰是羅曼蒂克,怎會一樣呢?」
沈惜言嘴裡突然蹦出四個洋字,九爺沒聽明白,正在這時,大廳迎面而來一個身著禮服、手握白色手杖的金髮男子。此人是一家法國銀行的副行長,名叫理察,到訪北平兩個多月,一直在六國飯店下榻。
見到趙萬鈞,理察瓦藍色的眼睛裡登時充滿驚喜,他風度翩翩地與趙萬鈞握手,先用蹩腳的中文說了句「趙長官好」,然後嘰哩哇啦說了一串法語,問的是趙長官今日來六國飯店做什麼、有沒有空閒。
沒等趙萬鈞有所反應,沈惜言搶著用法語回答:「趙長官是過來看電影的。」
聽沈惜言這麼一說,理察想起中午聽聞影廳那邊的人談論今天原本是閉廳休整的日子,但上面下了緊急通知,說有位長官要來看電影,晚上的售票放映一切照常進行,務必為長官提供最好的觀影服務。
他問沈惜言:「先生你是?」
來這裡的大人物大多會帶翻譯一道,他一開始還以為這個年輕人是趙長官的新翻譯,現在又覺得不太像。
「我是趙長官的翻譯員。」沈惜言說罷沖九爺眨了眨眼。
趙萬鈞壓根不知沈惜言在說什麼,卻也並未阻止,由他去了。小傢伙愛玩,就讓他玩玩吧,反正這個理察為了在北平設分行的事正處處巴結他,既然要巴結,就先把他的人哄高興了再說。
沈惜言眉飛色舞地用法語跟理察講了好幾句,片刻交談後,理察微笑著對趙萬鈞說了句中文的「回見」,待趙萬鈞點頭回應,才拿著手杖往樓下走去。
「你跟他說了什麼?」
「他說他想邀請你去樓頂的宴會廳喝一杯酒,有些選址的想法希望與你交流,不知你方便與否,我就跟他說,我是趙長官的翻譯員,趙長官呢,今天是來看電影的,若有事情相商,還請擇日再議。」
趙萬鈞笑了一聲:「哪有翻譯員只顧自個兒嘚吧,把長官晾在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