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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9:19:04 作者: 遲小爺
沈惜言突然一個鯉魚打挺坐起身,頂著一顆熱氣沸騰的腦袋大叫道:「哎呀停車停車,我熱,頭好暈,我不坐車了。」
嚴公館就在前面不遠處,趙萬鈞把車停了下來,放沈惜言下去了。
沈惜言幾乎是逃也似地跑下車,連玫瑰落在車上都沒發現。
趙九爺拾起玫瑰花,放在鼻子下聞了聞,那香味和他在沈惜言身上聞到的一模一樣。他看向沈惜言落荒而逃的背影,勾唇笑了笑,將玫瑰放好,下車跟了上去。
他一直在沈惜言身後五米遠的位置,沒有靠近,他知道小少爺還是被他給嚇壞了。
他念軍校、上戰場,攻城略地那一套早被他玩的爐火純青,但攻心不一樣,尤其是攻一顆天真懵懂的心,一個不留神就會拿捏失誤。
趙萬鈞目送沈惜言慌慌張張跑進嚴公館的門,不一會兒,家主嚴昌平就出來了,趙萬鈞收了笑臉,負手站在樹下。
嚴昌平是來道謝的,一見九爺便笑沒了眼,作揖道:「多謝九爺前些日子為嚴某人行的方便,承蒙照拂,日後定攜禮拜訪。」
趙萬鈞擺擺手:「送禮就免了,替我把沈惜言照看好了,你走道自然方便。」
「當然當然,惜言是犬子發小,那就是我好侄兒,我太太也喜歡他,就算九爺不說也肯定會安置好惜言。」
「記住你說的話,把兒子管好,以後別再讓我大晚上跑去歡樂廳里找人。」
趙萬鈞這話說得無波無瀾,可嚴昌平聽罷,老臉都綠了,他立刻戰戰兢兢道:「還請九爺放心,我回去就好好收拾那混帳玩意!」
*
沈惜言又做夢了,但這次夢中不再是什麼芬芳旖旎,也沒有那個人,而是一場困擾了他十年的恐懼。
他夢見十年前,他最喜歡的那位大哥哥蘇宴笙,被瞿府的老爺瞿德榮當街把腿生生打斷。
他親眼看著那雙會跳《霓裳羽衣舞》的腿不復存在,空留一地模糊血肉……
他當時還小,不明白蘇宴笙的身份,只知道蘇宴笙原本是在秦淮河邊的花船上穿彩衣、乘簫鼓跳舞的,平時會擺些可口的點心招待跑去河邊玩耍的嘴饞小孩,後來不知何時就進了瞿府,從此便再也沒有出來過。
不過他有次與嚴書橋捉迷藏,在瞿府後院外的草垛子上,看到蘇宴笙被瞿德榮的二兒子瞿景鑠抱在懷裡啃脖子的場景。
那奇怪的一幕一直印在他腦海里,直到長大懂事了他才明白,原來蘇宴笙是瞿德榮納的男「妾」,所謂男「妾」,意義非同女妾,侍奉承歡都與之無關,唯一的作用就是用陽氣鎮作祟陰魂,鎮的是瞿府過世的大夫人。
他當初看到的也不是什麼啃脖子,而是在做那種事。
那天,在烈日昭昭的大街上,一群飯後閒人將斷腿的蘇宴笙團團圍住,往他身上扔爛菜葉子,破口辱他是喜歡男人的敗類,是勾引自家少爺的**,是瞿大夫人死後派來的妖人……在場每一張義憤填膺的臉上,無不極盡鄙夷。
而身在叫罵聲中心的蘇宴笙,嘴角卻始終噙著一絲笑溫柔的笑,像是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他穿上了曾經艷麗的彩衣,拖著斷腿往秦淮河邊踽踽行去。
站在酒樓上的沈惜言看見此情,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只知道蘇宴笙一定很疼。他咬著手指抽抽搭搭問父親:「爸爸,他們,他們為什麼要往宴笙哥哥身上吐口水?」
「因為他是怪物。」
「宴笙哥哥才不是怪物!」
父親收了看熱鬧的表情,冷笑一聲,滿含輕蔑道:「小孩子家家,懂個屁,這是他應得的!斷袖分桃,大逆不道,男的勾引男的,不是怪物是什麼?怪物就該被世人唾罵,遭亂棍打死,死了連祠堂都不收,最後變成孤魂野鬼!」
……
「不,我不是……我不是怪物!」
沈惜言低吼著從噩夢中驚醒,父親說那番話時略帶猙獰的表情還猶在眼前。
天色熹微,窗外一片壓抑的青灰,他在七月初晨的燥熱中出了一身白毛汗,連手都在抖。
他翻身下床,逃也似地衝到水盆旁往臉上撲清水,直到完全清醒才停下來,撐著鐵架直喘粗氣。
房間昏暗,晃蕩的清水倒映出他蒼白的臉色,猶如蘇宴笙投河那日,吞沒倩影的秦淮河面。
這幾日來,他一直掩耳盜鈴、妄圖壓抑的可怕東西,終於還是與他面對面地現了原型,直勾勾盯著他,叫他不敢擅動,也無處可逃。
他愣愣地望著水中如恐懼般擴散的波紋,心臟突突直跳,耳邊依稀縈繞著蘇宴笙斷腿時聲嘶力竭的慘叫,眼前浮現出泡到發脹、纏著水草的屍體。
還有那句人群中傳來的那聲戲謔——看吧,男人喜歡男人,不得好死,這就是違背倫常的下場……
他知道,九爺昨晚說的不過是句普通的玩笑話,像九爺這般英明神武的男人,又怎會甘做他人口中的異類?
可就是這樣一句玩笑話,卻如同狠狠一拳,翻起他深埋的恐懼,正中了他的命門。
而現在,他急需一個答案,自己究竟是不是……
是不是那個會不得好死的怪物。
天沒亮,時候還早,沈惜言是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他穿好衣服從二樓下來,正巧撞見跪在客廳一臉菜色的嚴書橋。
「書橋,你怎麼了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