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立威趁早
2023-10-02 09:09:18 作者: 軒少爺的娘
范晴也聽說過這姑娘的遭遇,深感同情,身為女子,誰想遇到這種事?
她拿著繡花手帕,遞給張安蘭,轉頭又勸著張家大嫂:「安蘭也沒有錯,大嫂您看,姑且不說小月的身手,便是我這樣的,也練過不少年呢……」
「范姑娘……」張大嫂子含辛茹苦、節衣縮食將閨女拉扯大,看見閨女不好過,她心裡其實也不好受,忙低下頭抹眼淚。
她其實四十歲還不到,可因為生活操勞,臉上都生了皺紋,手粗糙的裂開一道一道的口子,有的還滲著血,一身舊衣服,上面還有七八個補丁。
萌紫玥蹙著眉頭,若有所思地走到張安蘭面前,伸手拂過她額上烏黑的額發,輕輕地道:「你若是想練,那便每天早上來找我吧,我來教,與男子們分開練,你也方便一些。左右是教,若是村裡有姑娘們和你一樣想頭的,便一起來吧!」
她其實早就有這種想法了,村裡的閨女和小媳婦有不少,又是被盜匪們掠奪的對像,如果會兩手把式,逃命的時候跑起來也快一些。不過入鄉隨俗,她也不想弄得驚世駭俗的反而丟了小命,惟有循序漸進,慢慢加以引導。
「小月……」張發蘭極為高興,不禁拉著萌紫玥的手破泣為笑。如果小月肯教她,第一是不用和那些男子混在一起練,第二是她娘也不會反對了。如今她娘視小月為救命恩人,小月說什么娘都會聽的。
不妨萌紫玥卻苦著臉,慘兮兮地道:「但是安蘭,不是我要嚇唬你,練身手很苦,不比下田種地輕鬆。到時你哭著喊著不練了,要怎麼辦?」
張安蘭咬了咬紅唇,明亮雙眼裡的水光渲染的臉頰生輝,輕聲道:「放心吧小月,決不會出現你說的那種情況,我就是死,也會堅持練下去的。」
接著,她垂下頭,珍珠般的淚水漱漱而落,哽咽地道:「小月,我不想再被人那樣對待了……倘若再遇到那樣的事情,我寧願死……你教我吧,教我吧,多少我也能學點,再遇上那些人,我肯定可以殺一個,賺一個……再死……」
萌紫玥自認是心硬如鐵的人,此時也不免心生惻隱,雙眼氤氳。她側過頭眨了眨眼睛,眨去眼裡的水汽,然後回頭對張安蘭嫣然一笑,輕聲道:「好。」
張家大嫂嘴唇翕了翕,心裡還是顧慮重重,但小月都答應了,她委實不好再說什麼。
羅祺也不是那種墨守成規的人,率先對張家大嫂道:「大嫂,這世道保命要緊,盜匪不定什麼時候就來了,學了總比什麼都不學強啊。女子也一樣,有本事的人海了去了……」
張香蘭一聽羅祺都稱讚的事,不甘落後,馬上過來,臉蛋紅紅的問萌紫玥:「小月,我可以嗎?我陪我安蘭姐來。」
萌紫玥看著這一對姐妹花,一個漂亮一個嬌甜,不禁笑道:「一隻羊也是趕,兩隻羊也是放,怎麼不行?但醜話說在前頭,到時太累太苦,一個個莫哭鼻子。」
「保證不會。」兩女不約而同的嬌聲道。
范晴在一旁看著,不由心生羨慕。
同樣是女子,同樣也會武功,可她真心羨慕小月那種感召力。在這村子裡住了些日子,她發現村里人簡直奉小月的話為圭臬。她說的每一句話仿佛皆是金科玉律,上到老人下到小孩,無不遵從。就連阿呆調皮的人人撫額嘆息,然只要她一個凌厲攝人的眼神,阿呆便立刻垂頭耷耳,老老實實的蹲到牆角去面壁。
羅祺不知是看到范晴的眼神,還是靈機一動,突然道:「小月,你整天東摸摸,西摸摸,瞎晃晃,哪會有空教她們?恐怕耽擱她們還差不多,我這裡倒有一個現成的女教頭,你要不要?」
聽鑼聽聲,聽話聽音。萌紫玥靈動的雙眼往范晴一瞟,頓時神采奕奕,顧盼神飛,對啊!她怎麼把這號人物忘了?
她將張安蘭和張香蘭往范晴的面前推了推,故作嚴肅地道:「你們兩個,還不快快上前去拜見范師傅,往後,就由范姑娘教導你們。」
范晴倒給鬧了個措手不及,紅著臉,連忙將求救的目光投向師兄:「師兄……這恐怕不妥吧……總要過問師傅他老人家吧?」
羅祺不由為之失笑,搖著扇子道:「小月與你開玩笑的,哪裡是真的收徒?出門在外,萬事從簡,這點小事就無須過問師傅了,師兄替你拿主意即可。應下吧,待她們學的時候,你只須教會她們最簡單實用的招式即可,至於什麼招式,待會我們和小月他們商量以後,再來定奪。」
萌紫玥又賺了一個女師傅,心情愉快不已,笑眯了眼,「袁越,武野,來來來,我們大夥來商議商議,看看女子學哪些招式容易上手,殺人像切菜……不,口誤,是好防身。」
眾人皆笑了起來。
……
迎賓樓是南水城最大的一間客棧。
迎賓樓里的天字號房招待的都是些有錢人,因此房間的裝飾俱是以舒服華麗,寬敞明亮為主,令人有賓至如歸之感。而天字第一號更是如此,裡面陣設精緻,水墨掛畫,屏風掛帳,薰香繚繞。
房間裡,陣陣涼風拂動紫色幔帳,一位大約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佇立在敞開的窗邊。他長身玉立,輕袍綬帶,卓爾不群。
他默默地眺望著窗外不知名的遠方,狹長鳳目微挑,目光深遠幽暗,莫測迷離,令人看不出他心之所想。
雕花的房門悄無聲息的被推開,進來一個侍從打扮的青年男子。他輕手輕腳的走到窗邊年輕人的身旁,屏息斂目,恭敬地稟報:「王爺,有新的消息傳回來了。」
被稱為王爺的男子收回目光,修長的睫毛垂下,淡淡地道:「報。」
「王爺,棲鳳村有一位外地來的女子,名為萌小月,是位耍猴的雜耍藝人……」侍從眼角的餘光,瞥到主子將修長的右手徐徐按到窗欞上,心內微驚,不敢再報下去了。
「說下去!」年輕王爺唇紅齒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僅是如弓的雙眉微微挑了挑。
待從鬥著膽子繼續回稟:「萌小月的猴子外號叫阿呆,聰明絕頂,頑皮的無法無天。萌小月會功夫,性子狠戾,據說蜈蚣山一百多名匪徒全是她殺的。也是因為如此,她在村子裡的威信甚高。前段日子,她的身邊來了幾名隨從,個個都有一身好功夫,在教村民學軍營里的操練。」
「隨從?哼!」他的主子冷哼一聲,輕揚手。
侍從急忙屏聲斂息的退了出去。
「啪!」房門驟然被人推開,一名相貌美麗,穿金戴玉的女子帶著丫鬟盛氣凌人的沖了進來,見到窗邊的男子便嬌聲嚷道:「易流光,聽說有小月的消息,是真的嗎?」
易流光緩緩轉過頭來,窗口的秋陽映射在他束髮的玉冠上,熠熠生輝,再加上其俊逸不凡的面容,更顯一身尊貴出塵,幾乎令人不敢逼視。
他喜形不怒於色,眸子波瀾不驚卻分外的迷人,似三分含情,又帶七分冷然,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意味在裡頭,令你心跳陡然加速。
他冷睇著女子,漫不經心地開口,仿佛與她說話是多麼的紆尊降貴:「是真的又怎樣?思岑,如果你再敢嚇跑她,當心我饒不了你!」
這兩位,男的俊女的俏,正是易國的易流光和思岑郡主。儘管羽千夜留了一批人馬在易國和凌國的邊界,用於劫殺易流光的人。可百密總有一疏,何況有易流光這位精於易容的大師在,他的人馬還是避開羽千夜的人,偷偷潛入了凌國。
卻說思岑郡主聽了易流光的話,頗有些下不了台,但她豈是個好相與的,馬上抬起下巴轟了回去。「怎麼饒不了我?本郡主可是你的未婚妻耶!」
易流光用眼角撇了她一眼,一言不發,從容不迫地踱回八仙桌邊,優雅的拂袍落座。
青衣丫鬟忙過來侍候茶水。
思岑郡主見他不言不語,也過來八仙桌邊坐定,不耐煩的重複問道:「既是有她的消息了,我們為什麼不直接去找她?你若是不想去,讓侍衛帶我去也行啊?」
易流光接過丫鬟奉上的茶水,用茶蓋緩緩刮著杯里的浮沫,低沉醇厚的音帶著一絲不屑:「你去做什麼?抓她回易國?還是勸她回易國?可惜,你的希望註定要落空啦,她避你如蛇蠍。」
思岑郡主臉色一僵,狠狠瞪了易流光一眼,立即反唇相譏:「莫要五十步笑百步,老鴰嫌豬黑,她不待見我,難道就待見你嗎?怎見得是我嚇跑了她?你怎麼不說說是你嚇跑了她?我還沒怪罪你呢,你倒來倒打一耙!」
易流光眼神一黯,垂眸抿了一口茶,輕揚手,青衣丫鬟馬上躬身退了出去。
思岑郡主端起茶杯,翹起蘭花指輕啜茶水,見他久久不回答,微惱道:「你這人恁是不痛快,什麼事都悶在心裡,有趣嗎?活該你的吉祥樓空在那裡,白白的浪費了一大筆銀子。往後我們大婚了,你王府里的銀子統統歸我管,免得讓你這麼一來二去的敗光了。」
易流光放下茶杯,轉著袖口的寶石,意味不明地盯著思岑郡主道:「少想以後,你打著我未婚妻的旗號為非作歹,我一直不予理會,左右不過是權宜之計,然你要懂得適可而止。此次來凌國,如果你再不知收斂,休怪我不講情面!」
「你……」思岑郡主氣的優雅盡失,啪地一聲將茶杯重重頓在桌子上,恨恨地道:「易流光,自小到大,本郡主看中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的!」
「非她不可嗎?」易流光依舊雲淡風清。
「當然不是,本郡主僅是咽不下這口氣,我看上她乃是她的福氣,她竟敢置之不理?那我當然要好好的馴服她。」
易流光不置可否:「既然不是非她不可,我奉勸你索性再找一個新玩具,何必放棄你紙醉金迷、花天酒地的荒唐日子,離鄉背井的跟我跑來凌國?」
「我偏不!」思岑郡主突然湊近易流光,嘴角彎出一抹詭異地笑容,陰陰地道:「易流光,你也是有不少姬妾的人了,莫說你不懂哦?我一定要把她抓回去,夜夜壓她在床上,聽她叫……哈哈哈……想必一定是*蝕骨,別有一番滋味……哈哈哈……」
她邊說邊仰頭哈哈大笑,隨後起身,得意地向門外走去。
易流光坐在那裡,神色疏淡,不悲不喜,久久不語,挺拔的身姿卻顯得有幾分落寞。
……
萌紫玥萬萬沒有想到,因為張安蘭勇敢的跨出一步,會帶來這麼恐怖的蝴蝶效應。她本來以為整個村子,頂多不足十個女子去找范晴,所以先前也沒想到找村長另闢地方。
她心想羅祺住在羅太婆的院子裡,那院子夠大,又整潔,足夠十個人擺開架式了。結果她尚未吃完早飯,天璇就來敲她家的院門。
等弄清原因,她心內也是咋舌不已。
原來,張香蘭那個丫頭一張嘴巴忒能說會道,昨日半天的功夫,滿村便都曉得范晴要教她們功夫的事了。這下子,那些大姑娘小媳婦心癢難耐,回家就鬧開了。
其實,這也是萌紫玥那天殺大當家和二當家表現的太彪悍了,給她們一種現身說法的感覺,讓她們覺得女子原來也可以這麼厲害啊!同樣也給了她們一種錯誤的認知——認為只要練了,便能像小月一樣,那真的挺威風的!
所以無論男女,其實內心都想自己變得非常強。
大姑娘和小媳婦這村子裡幾乎有六十多人,除去懷孕生娃的,還有一些處在觀望狀態的,第一天跑去找范晴的就有三十多人——可見這棲鳳村真是個人傑地靈的好地方,村民接受新事物快不說,覺悟也高。
據說范晴一打院門,這三十多人黑壓壓一片,一齊喊她,有叫范師傅的,有叫范姑娘的,有叫范教頭的……她嚇了一跳,險些摔倒。
而羅祺更慘,他正在吃喝稀飯,將好昨天萌紫玥送了他幾個自己醃的鹹鴨蛋,他覺得配稀飯甚是美味。剛挾著一個鴨蛋黃放到嘴裡,外面一群娘子軍冷不丁的這麼一亮嗓子,他赫的手一抖,鴨蛋黃囫圇一下,就這麼順著喉嚨滾下去了……
憋得他眼翻白,不停的捶胸頓足,整得死去活來,斯文掃地。還以為此生沒能交待在仇人的手上,卻被一枚鴨蛋黃噎得去見閻王……
這讓他有何顏面去見江東父老?
為此事,天璇前腳到了萌紫玥院子,他後腳也就過來了。他是來算帳的,一見到萌紫玥,便眼淚汪汪地訴苦:「小月,其實功夫好了也不頂用,一枚鴨蛋黃照樣可以噎死你。」
萌紫玥早聽天璇說了事件的經過,心裡暗笑,調侃道:「你沒聽說過嗎?人倒起霉來,喝口涼水都塞牙,何況鴨蛋黃?」
他來的正好,萌紫玥正為找地方發愁呢,這麼多女子,也不能讓她們去曬穀場練啦。再說那裡有男子在操練,假使都在曬穀場,兩邊勢必都有影響,少不得另找地方。
羅祺對棲鳳村也不是很了解,兩人少不得要去找村長。村長倒是提供了不少地方,但都不合適。幾個正合計著,不想袁越來尋萌紫玥,後面跟著宇世成幾個青年村民,原來他們都操練完了。
人多力量大,眾人一聽,皆支持贊成,並幫著琢磨地方。
宇世成突然道:「我知道有個地方,比曬穀場還適合操練,且下雨天也不用發愁。」
另一個村民馬上恍然大悟地道:「我知道世成說的什麼地方了,是不是棲鳳山那個大山洞?就怪怪的那個?」
宇世成點點頭:「正是,那個山洞誠然是怪了些,可既寬闊又平整,最主要是夠大,可以容納一兩百人,咱們小的時候常去那兒玩,下雨天也沒事。」
羅祺一聽,饒有興致地道:「離村子遠不遠?是在山腳下?還是在半山腰?」
眾人紛紛發言,道那個大山洞離村子並不遠,差不多五里多的路程,就在左邊棲鳳山山腳處。
原來,棲鳳山正是因左右兩座山而得名——這兩座大山綿延不斷,遠遠望去,恰似一雙振翅欲飛的巨大翅膀,傳說中,是因為有一隻五彩的鳳凰棲落此處,故這裡稱為棲鳳山。
有了具體的地點,萌紫玥決定先去看看,如果真合適,就讓范晴帶姑娘和小媳婦們去大山洞裡練練,至於那五六里路,權當做她們每天的跑步練習吧。而能不能堅持到最後,就看她們的個人毅力了!
……
湮國帝都。
大清早兒,就有兩位身份尊貴的貴客駕臨寶睿王府。來得兩位嬌客,一位乃是當朝皇上的丈母娘寧氏曲夫人,另一位乃是皇上的小姨子寧如煙。
說起國丈府,如今在帝都的勢力也是蒸蒸日上。羽寰龍潛時一直鎮守南疆,娶的王妃卻是輔國大將軍的嫡長女寧紫彤。
羽寰能登上帝位,誠然多是羽千夜的功勞,但輔國大將軍也功不可沒。因此,羽寰登上帝位後,沒過多久,寧紫彤便成了六宮之首,以皇后之尊母儀天下。
而羽寰也對寧氏一門進行大肆封賞——寧將軍成為國丈,皇上又加封其為太師,其子侄也多加封賞,寧氏一門儼然成為朝中新貴,如日方升,榮耀一時。
時值十月,太陽剛剛升上天空,微風輕輕的吹著,帶著一絲寒意。湊巧傅逸雲上朝去了,王府中唯有隱居在此的太上皇,不好讓人打擾。王府總管太監和秦嬤嬤少不得親自躬身相陪,領著兩位身嬌肉貴的客人參觀王府。
並非總管和秦嬤嬤不懂禮數,而是這兩位貴客一不喝茶,二不靜坐,惟獨喜歡像國王巡視自己的領土一般,在王府中四處晃悠。
時而還指手畫腳一番,指出府中哪個地方的裝飾和陳設不符合自己的心意,須得怎麼怎麼改進,必須要怎麼怎麼弄。
總之,說一千道一萬,這兩人無非是要顯示自己眼光獨到,品味更勝別人一籌。且聒噪的命令秦嬤嬤一定要記下來,絮絮叨叨個沒完。
秦嬤嬤叫苦不迭,若是不怕得罪人,她真想一掃帚將這兩位轟出去。
想她在這王府里生活了好幾年,連府中的犄角旮旯都了如指掌了。縱是蓬萊仙境,神宇仙闕,她表示自己亦能熟視無睹了。奈何王爺和傅大人不在府中,沒人給她撐腰,不然她早佯裝昏倒了。
況且這兩位中其中的一位,日後極有可能是王府中的女主人,她惟有盡善盡美的表現自己良好的禮儀,學烏龜忍辱負重的繼續忍耐下去。
寧夫人貴妃氣質十足,一身華服,頭上珠翠環繞,銀盤臉,細長眼兒,略顯豐腴的身子,手腕上戴著綠幽幽、水頭十足的碧玉鐲,一看便是養尊處憂之人。
寧如煙原本就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美人兒,瓜子臉兒,黛色的長眉飛入鬢角,臥蠶眼含情。今兒因為來寶睿王府,她又刻意的盛裝打扮一番,薄施朱粉,精心的描了眉眼,胭脂點柔唇。一襲華麗的紫色綴珠宮裝在晨光中光彩奪目,雙臂掛著灑金絲帛,襯著她細細的腰肢,顯得格外的風姿楚楚,惹人憐愛。
她對著秦嬤嬤柔柔一笑,輕啟朱唇,聲音嬌美動聽:「秦嬤嬤,我和母親所說的一切,你可記牢了?過兩天兒,我會再來查看,倘若這些還是原樣的話,那我可不依!少不得進宮找皇后姐姐哭訴一番,這樣一來,姐姐約摸會將嬤嬤調離王府,省得給我留一個不聽使喚之人在身邊。」
面對這麼大的威脅,秦嬤嬤卻泰然自若,僅是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道:「老奴豈敢忘記?奈何老奴畢竟是個做奴才的,寧夫人和曲二小姐的建議和好意無一不要動工動土,大費周折。老奴即便向天借膽,也不敢擅自做主。惟有記下來,待王爺歸來後一一定奪。」
寧夫人對她的回答甚是不滿,細長眼兒一瞪,語氣嚴厲地道:「秦嬤嬤,你怎麼能這麼對煙兒說話呢?賜婚的聖旨馬上便會下來了,欽天監也早看過日子了,你們王爺的婚禮將會定在臘月初。可眼看你們王爺就要大婚了,府中卻全然沒個章法。本夫人說了這麼多,你一句便推了個一乾二淨!真等你們王爺歸來,怕是什麼也來不及了。秦嬤嬤,屆時誤了大事,你可吃罪得起?」
說著,不待秦嬤嬤回話,便指著垂花門和園子,頤指氣使地道:「這道門,還有這園子都得改改,園子裡種植花兒,只許種牡丹,不許種別的!我家煙兒最喜歡牡丹了,也只有牡丹才能襯出我女兒的好顏色。」
秦嬤嬤嘴唇翕動,還來不及說話。寧如煙卻拎著絲帕掩唇一笑,紅唇微啟,漫聲吟道:「庭前芍藥妖無格,池上芙蓉靜少情。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寧夫人連連點頭稱讚:「極好的,待我兒成了寶睿王妃,這園子裡便全種上你心愛的牡丹,看誰敢說個一二。」
「娘……」寧如煙想像著嫁過來後的風光生活,又想像著滿園子的牡丹竟相開放的盛大景像,不禁嬌羞地一笑,粉面緋紅。
她款步姍姍繼續前行,行走時紫色長裙曳地,如弱柳拂風,搖曳生姿。
表面上,寧如煙一副弱不禁風,溫柔嬌美的模樣,然心底的得意和興奮卻掩都掩不住。
她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有嫁給寶睿王的一天!以前父親雖說是輔國大將軍,可也只是個正二品的武官。饒是姐姐嫁給了錦王,上有張大將軍和董太師等人權勢滔天,父親依舊有志難伸。
殊不知姐夫繼承大統,成為當朝天子。故他們寧氏一門順理成章的水漲船高。而自己更是一躍成為朝中身份最為尊貴的女人之一。哼,現今這朝中,除了當皇后的姐姐,還有母親,又有哪位女子的身份能高過她?
以上這些都罷了,最讓她心花怒放的是,皇帝姐夫竟有意將她許配給寶睿王,為兩人賜婚的聖旨都擬好了,只待賜下。
這真是叫她做夢都要笑醒了!
羽千夜耶,湮國的哪位女子不想嫁?放眼整個湮國,誰能與他相提並論?倘若與他為妻,那是何等的榮光!
這要是擱在以前,她也就只敢想想而已,論姿色,她縱然貌美如花,可卻不是帝都最出色的女子;論才華,她連元朝雪都比不上,何談劉瑞煙!
因此,羽千夜對她來說,一直是一個可望而不可及的痴望罷了,好比高山之雪,可遠觀而不可近褻也!終其一生,她也得不到他的青睞。
可現下卻不同了,劉尚書的勢力如江河日下,整日奔波勞累,自顧尚且不暇,如何顧得了劉瑞煙?宣安候府更是每況愈下,元夔自保尚且不能,元朝雪,哼,她還是不要肖想的好。
眼看自己夙願成真,寧如煙心裡美的冒泡泡,雙眼眯起,不飄飄然都不行了。
秦嬤嬤此生見過貴人無數,對於這種暴發戶嘴臉的人心裡極為不屑,不由腹誹,這母女二人好歹以前也是將軍夫人,將軍家的嫡女,怎麼就恁是沒眼色呢?我都一說再說不能動土,不能動土!你們兩位倒好,楞是要對著幹,不停的要動土,要動土,這是要鬧哪樣?
作死麼?
然而此刻,寧夫又昂其首,睅其目,指著僻靜處的聽風小築,態度十分傲慢地道:「這成個什麼樣子?為何此處還有一間草堂、籬笆、釣竿……不行不行,這也太難看了,拆掉,統統拆掉!俗,真俗,俗不可耐也!」
到底誰俗啊?有本事,你當著咱們王爺的面兒說!秦嬤嬤嘴角直抽抽,額際青筋直跳,拿眼角不停的瞟王總管。
王總管倒是不怕死,揚了揚手中的白色拂塵,心平氣和地道:「回夫人,怕是不能。這聽風小築乃殿下心愛之處,沒事尚且愛來坐坐。園中風景好時,殿下更是愛這裡的清幽和靜諡,常道這裡古樸雅致,望而脫俗!是以府中人平素皆是小心看護,生恐有一星半點的不周到惹殿下不悅。拆除?更是天方夜譚了!」
聞言,氣焰囂張的寧夫人臉色頓時一僵,表情顯得有幾分難看,她一時得意忘形,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了,倒忘了寶睿王這號人物。尤其是她說了一句「俗不可耐」,人家總管卻道王爺稱這裡「望而脫俗」,簡直是打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
況且,對羽千夜的脾氣,她固然未親眼見過,卻時有耳聞,據傳一向不是個善主,少時在皇宮裡更是橫行霸道,不可理喻到了極點。
如此一想,她心裡難免有幾分犯怵。這是時下世人對皇權的天性使然,她再怎麼驕橫傲慢,終究不是真正的龍子鳳孫。
何況她一直是個不得勢的將軍夫人,脫離前倨後恭的日子也沒幾天。饒是當了皇帝的岳母,奈何日子尚淺,底氣不足。
寧如煙見到母親似有些下不了台,便柔柔一笑,嬌聲道:「娘,既是王爺喜歡,那就留著啦!橫豎園子大,哪看得過來這些啊。」
寧夫人咳了咳,面色好轉了些許,卻並不放下架子,仍是盛氣凌人的道:「王總管,秦嬤嬤,並非本夫人愛操閒心。我這也是替王爺著急啊!婚期近了,要忙的事情多如牛毛。他人不在帝都,偏生身邊又沒個長輩替他安排,得力的人手更是少的可憐。到時亂成一團可如何是好?橫豎兩家要結親了,少不得我親自上陣,替你們王爺操持一把。」
秦嬤嬤笑了笑,不置可否。
對這種目中無人,傲慢無禮的人,她委實無話可說。什麼叫王爺身邊得力的人手少?傅大人他們暫且不說了,當她和王總管是死人嗎?
寧如煙見秦嬤嬤面帶微笑,眼神中卻有幾分不以為然,心中暗惱。
雖說賜婚的聖旨還沒下,可這已是鐵板釘釘地事了,聖旨都擬好了,豈能作假?且姐姐早讓欽天監看好日子了,如今萬事俱備,只欠王爺這尊東風了。
可觀秦嬤嬤和王總管這不咸不淡的模樣,似乎並不拿自己當回事兒。
哼!他們這是什麼意思,是覺得事情還有更改的餘地,所以不拿她當王妃看待嗎?立威要趁早!她微垂著頭,手指攥緊手中的帕子,眼神陰狠無比。
正在這時,柯畫影宛若分花拂柳般的姍姍行了過來。
她是來詢問秦嬤嬤客人留飯否的。她先姿態優美的向寧夫人母女見過禮,爾後才嬌聲道:「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寧如煙用帕子半掩著臉兒,斜著眼睛,陰陰地打量著柯畫影。
就見此女黛眉亮眼,五官鮮明,嬌艷明媚的似一朵含著露水的花兒。穿戴上固然不如自己華貴,但姿色竟不輸自己半分。
姐姐曾幫她查過,羽千夜打小不喜女人近身,但他身邊,有兩個打小服侍到大的宮女。一個是秦嬤嬤的外甥女秦月影,另一個是她的親生女兒柯畫影。秦月影聽說已經配人了,如今只有柯畫影在王爺身邊侍候著。這女子叫秦嬤嬤娘,想必就是柯畫影了。
一般來說,這種在主子身邊近身侍候的侍女,通常到最後都是會被收房的。
寧如煙覺得,外面覬覦和肖想羽千夜的女人,對她來說都不存在威脅。一旦除掉秦月影和柯畫影,她便可以高枕無憂的做寶睿王妃了。秦月影既已配人了,那便算了,餘下一個柯畫影,等她嫁過來後,再慢慢收拾亦不遲。
在這之前,她一直沒見過秦月影和柯畫影,是以並沒有覺得如何如何。可這會兒,她見到柯畫影竟生得如此好顏色,心中便一百個不舒服起來。
她既惱恨又不屑的斜了秦嬤嬤一眼,心中暗忖:難怪這婆子對自己不冷不熱,原來竟藏了如此險惡的心思,她一定是想讓她這美貌的女兒攏住王爺吧?
思及此,她伸手碰了碰寧夫人的手腕。寧夫人側臉過來看她,目露詢問。她微抬起下巴點了點柯畫影。
寧夫人輕蔑地瞟了嫵媚動人的柯畫影一眼,然後拍了拍女兒的手,母女倆人交換了一道心照不宣的陰冷眼神。
「秦嬤嬤,你這女兒生得可真俏啊!聽說打小便在王爺身邊侍候著?可有此事?」寧夫人皮笑肉不笑的望著秦嬤嬤。
秦嬤嬤心中大惑不解,不知道心高氣傲的寧夫人為何會關心起自己的女兒來。
她稍做沉吟,溫聲道:「回夫人,小女命苦,便一直跟著奴婢生活,所幸王爺憐惜,放在身邊做些端茶送水的粗鄙之事。」
「甚好!」寧夫人陰惻惻地盯著柯畫影,向她招了招手,淡淡地道:「柯畫影是吧?你過來。」
柯畫影一愣,飛快地抬頭瞥了寧夫人一眼,復又垂下眼。她雖不如娘親那麼善於察言觀色,但寧夫人的眼神諱莫如深、意味不明,盯著她的目光猶如毒蛇盯著青蛙,令她有種不安的感覺。
她看了看秦嬤嬤,隨後走向寧夫人,屈了屈膝,「寧夫人,不知有何吩咐?」
寧夫人突然收起飛揚跋扈的神情,臉上露出和氣的笑容。
她走近柯畫影,拉起她的手,和顏悅色地道:「真是個標緻的丫頭!你打小侍候王爺,想必是你們王爺身邊的得意人,往後煙兒過了門,還得你在一旁多多扶持。只要你盡心盡力,能恪守本分,皇后娘娘和本夫人皆不會虧待你的。」
她說著,便放開柯畫影的手,取下自己手腕上綠汪汪的碧玉鐲。
隨後拉著柯畫影的手,將碧玉鐲向她手腕中套去,嘴裡接著道:「好姑娘,初次見你,也沒備下什麼值錢的物件,也就這鐲子尚能見人,便送給你做個見面禮吧。」
「夫人,這使不得,使不得,您真是太客氣了……」柯畫影急忙推辭不受,受寵若驚之餘,被嚇了一跳。
她可不是那種沒見識又眼皮子淺的人,在王爺身邊這麼多年,什麼好東西沒見過,這綠玉鐲她只掃了一眼,便知價值不菲,不是凡品。俗語說無功不受祿,她什麼也沒做,豈敢受之?
然而,就在這一推一搡之間,眾人只聽見「啪」的一聲,寧夫人手中的碧玉鐲竟然掉到地上,當堂摔了個粉碎……
寧如煙立即以手掩唇,滿臉驚惶失措,好似被嚇壞了一般,嬌滴滴地驚叫:「哎呀!母親,這可如何是好?」
饒是秦嬤嬤和王總管素來處驚不變,此刻也不禁大驚失色。
柯畫影更是嚇得面無人色,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後,立刻噗嗵跪在寧夫人面前,顫著聲音道:「……夫人,是奴婢的錯,請夫人責罰——」
要知道這玉手鐲如果是碎了,成色好的玉可以用黃金鑲嵌連結起來,叫金鑲玉,尋常的可以用白銀鑲嵌起來,叫銀鑲玉,不論哪一種,都可以使首飾從新煥發光彩。但寧夫人的碧玉鐲珍貴無比就不說了,關健是摔成了渣渣……
秦嬤嬤感覺勢態嚴重了,也急忙跪下,沉聲道:「夫人,是老奴教女不嚴,夫人要罰便罰老奴吧!」
寧夫人恢復了傲慢的神態,不屑的抬手攏攏高高的髮髻。
她居高臨下,一臉鄙夷地冷視著腳邊卑微的母女倆,陰冷地笑道:「秦嬤嬤,你可知這碧玉鐲是誰賜給本夫人的嗎?那可是大有來頭的,說出來不怕嚇死你們!」
秦嬤嬤心知不好,白淨的額頭不由沁出了冷汗——寧夫人的後話,才是決定女兒生死的關健!
柯畫影聞言,心中更是惴惴不安,早知道,她就收了這個鐲子,也免得釀下禍患。也不知寧夫人會怎麼處置她?偏生王爺又不在府中,此刻連個救命的人也沒有。
寧如煙輕移蓮步,端著高傲又美麗的臉,故作惋惜地望著瑟瑟發抖的柯畫影,臥蠶眼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和陰冷,紅紅的嘴裡嘖嘖有聲:「嘖嘖,真是可惜了這如花似玉的一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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