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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8:41:03 作者: 況屬
顧彥父親的消沉體現在顧彥的身上的表現就是顧彥擁有著一個並不如意的童年。他每到要交學費和生活費的時候就發愁,在別人家的小孩有著適時的新衣服穿的時候,他總是穿著或過大或過小的舊衣服,襪子腳趾頭和腳後跟處都有洞,飯吃了上頓沒下頓,晚上睡覺的時候還會突然被扯出被窩,然後就是一頓毒打。
那段時間,他常常夢裡做夢都是夢見父親推開門的樣子,夢見他嘴角下沉,像故事裡最易怒的修羅。夢境有時睜開眼會真的變成現實,他無數次在被毒打中恍惚地想,是不是他上輩子做錯了什麼,才要遭受這一切。
連接這一段灰暗的回憶和後來美滿得簡直不像話的生活的中間點,是那一次事故。
那天其實正鄰近年關,麻紡廠的院子樓道里到處飄著滷菜的香味,大家闔家團圓,四處走訪,一股喜慶熱鬧的氣息漂浮在空氣里,可是再熱鬧,這熱鬧也是別人的——顧彥的父親不知道去哪裡了,只留下顧彥一個人待在家。顧彥被樓道里滷菜的氣味饞得不行,可是家裡又沒有什麼吃的了,只能從冰箱裡搜出兩個雞蛋用水煮了,吃了以後,就又回床上睡覺去了。
等到他再次醒來的時候,是被熱醒的。四周浮著一層厚重的熱,從四面八方裹著自己。顧彥推開被褥想要散熱,覺得不太管用,他又將光著的腳伸了出去,還是解不了這悶熱。顧彥煩躁地睜開眼,只見前門的店門口好像隱隱有火光。一片嘈雜聲中,隱隱有人聲傳來,聲音很大,似乎是用喊的——
「這邊也著火了,你們有誰知道這裡面有沒有人啊?」
「不知道!剛才問過附近的人,說這裡面平時住著一個男人和一個小孩。」
「唉這大過年的,要是有人應該早就意識到自己家裡著火了吧。不過也說不準,我進去看看有沒有人,先確定裡面沒人再說。」
聲音吼了一兩個來回就停止了,然後就是有人在一片噼啪灼燒中走進自己家裡的聲音,「唉這裡還真有一個小孩,小孩你還在睡覺可真是心大,快出來,你家著火了。」
那個消防員驚詫於顧彥一個人在著火的家中的鎮定,隨便從柜子里拿了件衣服給顧彥披上就帶著顧彥出了門。過門的時候門框已經劇烈燃燒起來,消防員抱住顧彥的頭讓他快些出去,等到到了院子裡那人就對顧彥說:「外面冷,你先去消防車上待著,這邊要先滅火。」說完那人就忙著去滅火去了,留下顧彥一個人懵懵懂懂地往院子裡走。
那天也真是巧,就在同一院子裡的另一棟大樓里,發生了一起入室盜竊案,院子裡同樣也停了一輛警車。顧彥也不知怎麼想的,在消防車和警車裡面,就選了那輛空空的警車,車門沒鎖,他輕而易舉地打開,爬了上去。
那天靠近年關,局裡已經沒有多少人了,喻滄州作為值班人員去上班,好巧不巧地就遇見一個入室盜竊案,小偷當然早就已經逃之夭夭,但他還得開著警車來人家家裡調查。調查完他呵著氣回到車裡,「這入室盜竊的也不讓人省心,大過年的,不能讓人好好過的年嗎!」他自言自語完,就徑直發動發動機開著車離開了小院。
就這,也沒發現后座還藏著個人。
直到回了局裡,文件都記錄好了,值班時間差不多也到了,和前來換崗的同事交接以後,喻滄州哼著小曲下了樓,回到車上擰動鑰匙開了發動機,順眼往後視鏡一瞟,居然在後視鏡的一角瞟出了個人影,那人影一動也不動,在這大年三十的夜晚一眼看過去格外滲人。
「媽啊,這大過年的。」喻滄州當即差點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待看清后座的那個人影不過是個小孩以後,他才鎮定了一點,「小孩,你什麼時候上我的車的?去去去,下去,這是警車,不能隨便上的。」
顧彥不說話,一雙眼睛只是漆黑漆黑地望著他。這時,借著夜色,喻滄州才看清了這小孩身上穿的是一套秋衣秋褲,只是在外面隨意地罩了一件外套,喻滄州頓時覺得事情有點不太對,他想了想今天的行車路線,然後開口問道,「你是在麻紡廠的院子裡上的我的車?我送你回去。」他當機立斷道。
車一個拐彎出了院子,開上大道。顧彥不跟他說話,車裡一片靜謐,正在這時,后座不合時宜地傳來一陣嘰里咕嚕的聲音,是人肚子餓了的聲音。他回過頭去,正好看見顧彥在這時垂下了眼角,喻滄州心領神會,從駕駛室的置物盒裡拿出中午在路上順道買來的雞蛋糕,本來是他打算拿來當零嘴填肚子的,他此時拿起來遞給后座上的小孩:「喏,先墊點肚子。」
顧彥沒有和他客氣,瘦弱的手接過去迅速就吃了,吃的速度幾乎有些接近狼吞虎咽。喻滄州看了,為數不多的良心居然讓他泛起一點心酸,但他慣來不怎麼會說好聽的話,那點心酸只是讓他此時有了說話的欲望,「你怎麼在我車上?大過年的,不在家好好待著,跑到人民警察的車上來搗亂,警察叔叔還得費心把你送回去,好玩嗎啊?」
顧彥仍舊沒有答話,只是吃完了雞蛋糕拿著塑膠袋安靜地看著他,喻滄州在後視鏡里回視一眼,居然鬼使神差地讀懂了那眼神的含義,「沒有了!就這麼一點,本來是買來我自己吃的,都給你了。」
到了麻紡廠,顧彥老大不情願地領著喻滄州到他家門口,喻滄州看著他家門面被燒黑的牆面,突然福至心靈般地懂了今天車裡突然出現個小孩是為哪般,「敢情你家裡今天著火了啊?下午消防的人處理的就是你們家的事情?」喻滄州上下打量顧彥幾眼,「你家裡大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