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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8:38:45 作者: 南明離火
薛青檸似懂非懂,印象里李惟似乎很少沾這些,幾乎是點到而至。但莫名感覺這人應該是千杯不醉的:「隊長你不愛抽菸喝酒?」
李惟搖了搖頭:「沉迷菸酒都是為了消愁。我活得快樂,用不著那些。」
薛青檸聽了略微沉默了幾秒:「我爸爸就很喜歡。他以前,總是喜歡一個人坐著抽菸喝酒。」
他打開自己房間門,邀請李惟進去坐。這還是薛青檸第一次提起自己以前的事情,李惟在他臉上看了一眼,進去以後第一眼就看見了自己送給薛青檸的那些盆栽。他養的很不錯,看來是花了心思照料的。
薛青檸關上門,輕聲說:「以前我媽媽,也喜歡養花。養的是茉莉花,據說開了以後曬乾可以泡茶。」
「好喝麼?」
「我沒喝過。」薛青檸坐在沙發上,面容是靜靜的涼薄,像不是再說自己的事情,「在開花以前那盆栽就碎了。它被從高樓砸下去。當時我媽被打得很慘,實在是求生欲讓她忍不住逃跑,結果剛跑到樓底下我爸爸就抬起花盆砸了下去。如果她那時候再跑快一步,就已經死了。」
李惟聽得心裡驚訝,卻又湧上一些悲涼,他心裡千迴百轉:「你想和我說說以前發生的事情麼?」
薛青檸沉默了一會兒,在寂靜如水的室內他坐起身,抬頭看向李惟:「不堪得很,你不怕我騙你?」
他對李惟一直有一種來自本能的自卑,即使面上不善表達,但事實上迄今為止他仍舊認為自己配不上李惟。他挺害怕去說這些的,因為他怕多提及一句不堪的過去,也會讓眼前光輝萬丈的人有可能瞧不起自己。面對自己喜歡的人薛青檸之前一直如履薄冰,他像是乞討一般討來對方的感情,不敢想像對方厭惡收回以後的樣子。
出乎意料的,李惟挑了下眉理所當然道:「不怕。你騙我說明你在乎我啊。按你這個性子,對於無關緊要的人你理都不理,對我說謊肯定是因為你在乎我的感受。我高興還來不及,時間有多日子還長,你大可以多騙騙我。」
薛青檸看著他,心裡像是堆積已久的防備像是如泰山崩塌一般轟轟地碎了。一片驀然間,少年的眼眶突然紅了。
李惟看到他這樣臉上輕鬆的表情漸漸沉下,他走過去伸手抱住他:「沒事的,乖。」
薛青檸輕輕吸了一下鼻子,在他純男性比自己要寬闊的胸懷裡呼吸著屬於李惟充滿安全感的氣息。
「凡事有我在呢……你今天過生日,又大了一歲,是不是?既然長大了就要……」下意識那句「男兒有淚不輕彈」的話在李惟嘴裡繞了一圈,他默默取消了,伸手摸了摸薛青檸柔軟的頭髮,「既然長大了就要明白,無論是誰都可以哭誰都可以難過。但萬事有我在,你的難過可以交給我保管。」
薛青檸任他抱著,李惟感覺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在他胸口緩緩抬起頭,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直視他:「隊長,我是離家出走的。」
……
從薛青檸記事起,他收到的家庭暴力就如影隨形。
那些拳頭和巴掌的由來不是一時興起的,只是因為十分狗血的家庭劇:薛青檸的父親自孩子出生以後一直心存懷疑,覺得自己兒子不像自己的。隨著時間流逝,薛青檸秀氣雪白的五官和他爸爸黝黑粗獷的長相越來越不同,強烈的猜忌和嫉妒扭曲了這段家庭關係,致使他爸爸十分憎恨他的存在。
他爸爸多次想殺了他,那段記憶現在想起來遠到模糊,薛青檸甚至都不記得自己到底是怎麼存活下來的。被摁進水裡窒息,被酒瓶子砸過頭,被扼緊脖子腳尖離地……他明明記得每一次的毆打都那麼致命和血腥,可臨了了快送命的時候他爸又會鬆手。或許是因為殺人犯法,又或者是男人的懦弱和膽怯在作祟。
那個男人對於女人和孩子之間的虐待就像是一種極度厭惡和痛恨的宣洩。薛青檸從小到大的第一個認識,不是他活在世上生而為人,而是他根本就不配活在這世上。
男人在孩子成長的每一個時期里給他灌輸一個念頭:他是骯髒的、不堪的,就像是陰溝里的淤泥,是絕不應該來到這世上的存在。
小孩年紀還小的時候沒有分辨能力,薛青檸還曾覺得自己爸爸說的都是對的。於是他從小就對全世界都感到愧疚,無比厭惡憎恨自己,認罰一般地接受毆打虐待,覺得自己的存在都是卑微罪惡的。
直到後來義務制上學以後接受了教育,薛青檸頂著一身殘破的傷在某一天隱約覺得自己的處境有些不公,才疑惑地去問了自己母親一個問題:
媽媽,我為什麼要活著?
女人也因為長期受到家庭暴力的威脅,精神面臨時刻崩潰的狀況。那時候薛青檸的母親望著自己不成人形的兒子,比起母愛心疼帶來的痛苦,她更多的是對求生欲的渴望。
於是她望進那雙空洞茫然的眼睛,對著自己年幼的孩子說:「因為,你是為了要給媽媽分擔痛苦才出生的……」
「青檸……你誕生在初夏……為了生你我疼了一天一夜……」
「媽媽愛你,所以你從出生起就是要替媽媽分擔的……」
「你要安靜,你爸爸打你也不要出聲,不要反抗。」
「無論如何都不要反抗,千萬忍著,即使是死了也要努力忍下去。媽媽會努力救你的,你要記住,你活著,就是在給媽媽分擔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