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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8:17:09 作者: 漿果不甜
那一瞬間,眼淚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順著那張稚嫩的臉頰肆意流淌。
「媽……我是宸宸啊……我是蔣宸……」他無力地摔坐在了地上,死死抓著蔣嫣的裙角。
蔣嫣整個身子都在顫抖,她緩緩蹲下身看著小孩子紅腫的臉頰,眼眶通紅。
「恬恬,對不起……媽媽不是要打你,可你不聽話,媽媽也沒辦法……」她輕撫上蔣宸的臉頰,眼裡還含著淚花。
可即便是這樣,在蔣宸眼裡,她也不再是自己那個溫柔的媽媽了。
從那之後,每當蔣宸拒絕接受蔣嫣的要求,就會遭到一頓毆打,打到他幾乎不省人事,再被鎖進地下室的小黑屋。
第二天蔣嫣又會抱著他哭,如此循環往復。
一開始蔣宸還會在小黑屋裡哭鬧,求媽媽救他,但時間長了他不再對自己的媽媽抱有任何的希望。
畢竟有小孩子的心靈脆弱,不好好保護就只會碎成粉末。
「那個時候我就知道,她已經不再是我的媽媽了。她只是被愧疚和悔恨吞噬的怪獸,她不是我媽,她不再是蔣嫣了。」許是話說得多了,蔣宸的嗓音又帶了點沙啞,在昏暗的房間裡聽起來格外的瘮人。
可紀星煦所聽到的就只有苦澀。
他的心鈍鈍的疼著。
同樣身為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他很能明白蔣宸對於家人關愛的渴望,只是他的媽媽已經不再是他的媽媽了。
他想安慰對面那人些什麼,卻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口,就連手邊的酒瓶都舉不起來了。
大概是酒精上頭,蔣宸眼中染上了些許迷離的神色,他怔怔的望著鍋里翻滾著的紅湯,接著說道。
「我也想過不管她,逃離那個地獄一般的地方,但是我做不到。」
蔣宸始終忍不下心拋下媽媽一個人,同時他也發現只要承認自己就是蘇恬,乖乖聽蔣嫣的話穿裙子,當一個小女孩,媽媽的情緒就會穩定很多。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有了蘇恬的這個身份。
蔣嫣就醫醫院的精神科主任,是她的大學同學,所以她總是在接受特殊的照顧。
小小的蔣宸為了能和媽媽一起好好生活下去,主動要求配合醫生演這一場戲。
這一演,就是十年過去了。
「很多時候,我覺得是我毀了她。」蔣宸如是說,眼角掛了一滴淚珠,「如果不是怕我生活在單親家庭有心理創傷,或許她就不會和蘇叔叔那麼著急的結婚了。如果不是我的出生——」
「蔣宸。」紀星煦打斷了他的話。
氤氳的熱氣從鍋里不斷蒸騰上來,隔在兩人中間。透過水霧,蔣宸看到了一對漆黑的眸子,那眸子裡滿是堅定。
他聽到紀星煦說,「蔣宸,這件事從來都不是你的錯,你沒必要自責。」
「……」他垂下眉眼,那一滴眼淚無聲無息的滑落,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衣角,化為一小塊水漬。
他時常覺得自己只配生活在黑暗中,這一輩子也就這樣渾渾噩噩的過去了。
對於那些人異樣的目光,他也早就有了免疫。有沒有朋友無所謂,有沒有愛人也無所謂,他活著就只是為了贖罪,為了好好照顧那個把自己帶來這個世上的女人,報答她的養育之恩。
他甚至從沒有想過要為自己而活。
蔣宸抬眼看向紀星煦,氤氳的水汽後是他那張帥氣的臉,只不過那張臉上此刻滿是複雜的情緒,蔣宸分辨不出來。
他拿起酒瓶仰頭灌了一口,「這些事我從來沒和別人說過,今天告訴了你也不是為了博得同情。」
蔣宸眼神落在對面那人的臉上。
「紀星煦。」他叫了一聲。
「恩,我在呢。」對面那人答,努力的勾起唇角。
「你是我第一個朋友,也是唯一一個。」他說,「你已經知道得夠多了,所以我也不介意告訴你更多……也算是對你那個故事的回覆。」
故事?他這麼一說,紀星煦才想起來,那天自己借著酒勁兒把自己那點破事以第三人稱的口吻講給了蔣宸。
他記得當時蔣宸說了兩個字——
「我懂。」
果然,他是懂得,而且比自己感受到的更加深刻。
紀星煦忍不住笑了兩聲,拿起手邊的酒瓶,朝著對面那人舉了舉,目光迎上他的,「我懂。」
很多時候眼神的交流比語言上的溝通更深刻,也更能讓人感同身受。
這一刻,就是如此。
兩個人只是這樣互相望著,就已經能夠表達出了所有。
蔣宸舉起酒瓶和他碰了碰,唇角難得勾上了一抹笑容,「謝謝。」
「你看你,又客氣了不是?」紀星煦故作嗔怪的瞪他一眼,仰頭灌了口酒,「以後呢,別再和我說謝謝了。跟我紀星煦交朋友,不需要這兩個字,只要你需要,我就在。」
蔣宸看著他,默默喝了口酒,沒有說話。
見對面那人沒有回音,紀大少爺不樂意了,直接叫了他一聲,「蔣宸!問你呢,聽到沒有?」
「……聽到了。」
屋裡的氣氛經過了大起大落,現在已經趨於平和,兩個人默默的喝酒,吃飯,偶才爾聊上幾句。
等到這一頓午飯吃完,天都已經黑了。
蔣宸斜靠在椅子上,半眯著眼,像是睡著了一樣。酒精合著辣椒的辣在他的胃裡翻騰著,已經吐過兩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