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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8:15:49 作者: 千載之下
    門開了,是之前租給他們房子的人。

    房東解釋:「他上周就把房子退了,屋裡還剩了點書沒搬,我沒捨得扔,你來了,索性全拿回去吧。」

    說著,回屋將那一箱子書搬到了門口,最上面一本,是藍色卡通封皮的《小王子》。

    林小松那時候是照著網上推薦的必讀書目清單一本本買回來的,每本的扉頁上都有黑色水筆標記,「林小松購於XX年X月X日」。

    他喜歡炫耀,而且方式笨拙——

    湊到男人跟前,把書快速地從頭翻到尾,上面的筆記就是他的辛苦成就,「楚毅哥,你看,我又讀完一本了。」

    楚毅恍了下,也只是一瞬。

    房東又說:「按理說,這房子該租到八月底,他非要提前退,那押金我是不能還你們的。」

    見對方不吭聲,房東小心翼翼掂量著臉色,生怕再提押金的事,過了會,想起屋子裡還有隻烏龜,「哦對了,你朋友還留了只烏龜,讓我幫他養,我哪懂這些啊,就每天換換水,餵點肉。正好你來了,也一起帶回去吧。」

    說著,房東又走回屋把那養烏龜的魚缸搬了出來。

    兩歲大的中華草龜,還不及人的巴掌大,這會兒憨憨傻傻地趴在石頭上曬殼。

    這龜是林小松從花鳥市場上買回來的,連著裝烏龜的魚缸一併給買了回來,回家上網一查,發現淘寶上要便宜一百多,他氣勢洶洶地抱著魚缸去找賣家,賣家當然不肯承認。

    為此,林小松鬱悶了好幾天。楚毅沒理會他的牢騷,當時就一個想法:沒腦子。

    不光如此,那孩子身上有許多令他費解的地方,早早社會上打拼,本該八面玲瓏,林小松卻笨得像個奇葩。之前還被人騙進過某個任務群,說什麼日進斗金,付了學費,嘗了點小甜頭,後來就沒下文了,本金都沒賺回來。

    然後,再鬱悶個幾天,永遠不長記性。

    楚毅伸手準備接。

    房東推讓了,眼睛指著門口的書:「你搬書吧,這魚缸我幫你拿下去。」

    房東還算熱心腸,幫著把魚缸搬到了停車的地方,楚毅打開後備箱,把書和魚缸放了進去。

    「謝謝。」楚毅淡聲說。

    房東直覺這人不太好相處,擺擺手,大大方方說:「沒事兒,應該的。」

    楚毅點了點頭表示客氣,一句多餘的話沒有,開車走了。

    房東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怪人一個,敢情像我欠他的,謝天謝地,好在押金保住了。

    楚母退休在家,大把的空閒時間,忙起來還好,一閒下來整個人就心慌。她現在也懶得去小廣場跳舞,中年婦女扎堆的地方,免不了東家長李家短,到了她們這個年齡,談論最多的無非就是娶媳婦抱孫子,她才不去受那悶氣。

    楚毅抱著魚缸進來,隨便擱在了門後面,然後轉身下樓去搬書。

    楚母剛還聽到聲音,一眨眼人就沒了,正狐疑,就瞧見了門口的小烏龜。

    「怎麼買了只烏龜啊?」她蹲下來觀望一陣,覺著還挺可愛,比小貓小狗好,至少不鬧騰,「得找個地方給你安個家啊。」

    她自言自語著。

    不多時,楚毅捧著一箱子書進來,側頭看了他媽一眼,沒說話,徑直朝臥室走。

    楚母問他:「從哪兒弄來的?」

    「朋友送的。」他將書一本本地歸置好,走了出來,「反正你也閒著,幫我養著吧。」

    楚母站了起來,打量著小烏龜,不是很情願的樣子:「這東西臭烘烘的,放家裡會不會有味兒啊。」

    楚毅看過去:「每天換一次水,能有什麼味兒。」

    「那行吧,先留家裡養一陣子,要是味兒大,給你朋友送回去。」楚母又嘀咕,「送什麼不好,送只烏龜來,麻煩。」

    楚毅怔了片刻,表情依舊淡漠,很少有事能讓他心緒波動,「他不在北市。」

    楚母沒仔細聽,這會兒正忙著騰地方放魚缸,隨口接了句話:「那是去哪兒呢?」

    楚毅沒回她,去冰箱拿了罐瓶酒出來,扯開易拉環,直接灌了幾口,神色複雜地望著那個魚缸。

    「去外地了。」他說,然後走回了自己房間。

    外頭無人回應,細細去聽,只有鞋底磨蹭地板的「踏、踏」聲,聲色沉重,猶如這陰天。

    -

    林小松最終還是回了老家,不過只呆了四天,四天後的早上,天還蒙蒙亮,他就背著大包小包走了。

    理由很簡單,家裡丟不起這個人。小包的夾層里,是他媽偷偷塞的兩萬塊錢。

    林小松坐上了去省城的火車,肚子日益圓潤。

    他在車站前廣場的空地上約了輛車,司機是個二十多歲的壯小伙,寬肩闊背,一看就是練家子,放好行李後,問他去哪兒。

    林小松說:「我想找個住的地方,稍微便宜點的。」

    司機明白了過來:「來這邊找工作啊?」

    林小松低下頭,一個人縮在后座的角落裡,「嗯。」

    這座城市,他一點都不熟悉,也不知道哪裡能收容他。林小松望著窗外,兀自感慨。

    手機突然閃了一下,一條信息跳了出來——

    「別怪我和你爸爸狠心,咱們這地方太小了,一點動靜都能鬧上天,我們也沒辦法。那兩萬塊錢,你留著花。」

    本以為老家是最後的希望,現在卻成了壓死林小松的最後一根稻草。他無人可訴說,眼淚像豆子一顆顆地滾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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