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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8:13:30 作者: 謝朝夕
這藥油的味道有些刺激,辣辣的,他又離得很近,這下連眼睛都被熏得通紅,只是恰恰是這樣的味道才能將二人身上冰冷而潮濕的水汽給遮蓋住。
於是這間房間瀰漫著一股經久不散的辛辣卻溫暖的氣味,誰都沒有說話,生怕自己一說話便打破了其中的平衡。
祝深的掌心輕輕地擦著鍾衡的手腕,雖說是為了活血化瘀,可力道實在大了些。祝深知道,今晚自己手上的力度是有意加大的,就像是在泄一場無名火似的。
是疼的,可是鍾衡沒有躲。
他是該受著的。
畢竟,這是祝深給他的。
擦揉了約莫有十幾分鐘,祝深的雙腿早就蹲麻,連他的掌心都變熱了,鍾衡的手腕則更加紅了,覆上一層淡黃色的藥油,在微黃的燈下,顯得分外朦朧。
「你該去洗澡了。」鍾衡提醒剛剛停下手來的祝深。
倏地,祝深站了起來,將手撤回,掌心壓上了桌沿,傾身迫近了鍾衡,沉聲問道:「我再問你一遍,關於姜遺,你還有什麼話想要和我說麼?」
求你了。說什麼都可以。
說什麼我都可以相信。
鍾衡定定地望著他,眼眸黯淡無光:「沒有。」
「好得很。」祝深轉身就走。
可他這一回,再也沒有折返回頭了。
那是兩人之間的最後一句話。
那天以後,兩人便無甚交流了。
祝深再未出過門,泄氣一樣將自己鎖在畫室之中,不許任何人進入。鍾衡晚上給他送去的牛奶,永遠只是原封不動地被他放在門口,杯沿乾淨,一口未嘗。他的日子過得渾渾噩噩,像一隻縮著腦袋的烏龜,將自己深深地埋進了殼裡。
直到鍾衡生日那天的早晨。
裝裱店的師傅打電話過來問祝深是否要親自取畫,祝深這才如夢初醒:「十七號了?」
他為鍾衡畫了一幅畫,送去裝裱了,約好這天去拿的。
師傅賠笑:「如果您沒有時間,我們給您送去也是一樣——」
「我來。」祝深推開了門,走了出去。
抬眼看表,十點了,鍾衡已經去公司了。
頓了頓,祝深說:「我下午去拿,您在嗎?」
師傅說:「在的。」
祝深這才鬆了口氣,掛了電話以後,將屋子裡藏著的大貨櫃盒搬去了廚房。
「深深下樓了?」方姨忙跟了過去,「拿的是什麼啊這麼沉?」
伸頭一看,約莫是烘焙用的材料。
「這是……」方姨立刻就笑得合不攏嘴了:「是要給阿衡做蛋糕吧!」
她就知道鍾衡的生日祝深不可能沒有半點表示,一早上伸著脖子往樓上看八百回,豎著耳朵聽上面的動靜,可真是苦了她了。
祝深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點了一下頭,搓了搓乾燥的掌心,有些緊張。幾天沒做了,怕自己手生。
方姨不是不知道祝深幾斤幾兩的,見祝深套著圍裙,開始磕雞蛋倒麵粉,不免有些驚訝:「深深會做嗎?」
「會。」
「要幫忙嗎?」
祝深搖頭。
方姨仍不放心,走來走去,又折轉回來看著祝深。
還別說,祝深真就有模有樣地做了起來。這讓她不禁聯想到前段時間祝深早出晚歸,誰都不知道他去幹什麼了,一拍巴掌,頓時了悟了。
祝深一定是去學烘焙了。
於是方姨終於徹底地放下了心來,暗暗希冀著鍾衡可要早點回來才好啊。
這些日子看著兩人山窮水盡又柳暗花明,不禁鬆了一口氣。
幾個小時後,祝深終於做好了蛋糕,將它放進冰箱冷凍,匆忙脫掉了圍裙上樓換衣服。
時間還來得及,他要去拿畫了。
方姨樂不可支:「深深晚上是不是會和阿衡一起回來?」
祝深彆扭地「嗯」了一聲,臉頰微燙,又囑咐說:「別動蛋糕。」
別說蛋糕了,方姨准連冰箱都不敢開,她站在庭前衝著風風火火跑出去的祝深喊:「路上小心啊!」笑嘻嘻地又補充道:「深深加油啊!」
祝深取了車,看見油是滿的,剛回一個:「加了。」
突然頓住。
方姨哪是要他加車油啊,分明是要他……
不禁有些好笑。
好像,蛋糕做完了以後,連他的心境都變了。
不想說就不要說了,那他以後都不會再問了。
人生那麼長,有些事情就不必糾結了。
一踩油門,揚長而去。
一個小時後,祝深抵達裝裱店。
將車泊在路邊,下車時祝深好像想起來了很多事。那時,他和鍾衡去取桃花圖,一開始也是不大愉快的。兩人還為難裡面的裱畫師傅,要他充當傳聲筒的角色,鍾衡一句「喜歡」,他便什麼氣都生不起來了。
進了門,取了畫,祝深將它放在了后座,又忍不住回頭欣賞。
這是一幅背影,畫裡的那人站在了窗戶邊,薄薄的窗紗被半挽著衣袖的手慢條斯理地挑開一角,大片月光傾瀉進了屋內,月華鍍在了那人的身上,讓他蒙著一層夢幻與朦朧的色彩。他側著半張臉,月光直直地打在了他的臉上,他面部的輪廓是深邃立體的,遙望著月亮的眼睛有些濕潤,所以才顯得那樣深情。
即使是用冷色調畫的,可這幅畫看上去卻顯得異常溫馨,一筆一畫全部都是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