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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8:13:30 作者: 謝朝夕
祝深越走越近,停在了游笙的床頭,將手中的杯子放下了。
很輕的一聲,游笙甚至好像能夠清晰地聽見杯底落在桌面的聲音,盪在心裡,卻是很重的一聲悶響。
只聽祝深面無表情地說:「她姓傅,不知你對她還有印象麼?」
一瞬間,游笙的瞳孔倏地放大,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眼裡流露出了死寂的悲愴,身體重重朝後仰。
「很意外?」祝深的手骨節發白,指甲幾乎陷進了掌心裡:「她死了。你不該不知道。」
他的眼神很複雜,眼中裹著一層未知的情緒,像是恨,卻不知他該恨誰。
每當回想起他母親的悲劇時,總免不了自責。他知道,如果沒有他,傅雲織大抵不會走到這一步。
他的身體漸漸開始發抖,手臂卻突然被人給拉住了。——鍾衡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他的身旁,順勢握住了他冰涼的手,也就穩住了他正發著抖的身體。
好半天,游笙都好像接受不了這個打擊似的,無力地跌坐在了病床上,喃喃自語:「她沒有死……沒有死……」
祝深將盒子遞了過去,放在了游笙的手上。
不值當。
真的不值當。
這個人也不過如此。活著的時候沒有赴你的約,死了這麼久也不敢相信你的死訊。他有什麼資格值得你愛?
讓你惦念最深,成為一生執念的人,也不過就是一個凡夫俗子而已,頹廢窩囊 ,不堪一擊。
「這……這是?」游笙顫巍巍地接過那個盒子,小心翼翼地問他,眼裡含著一絲希冀,像是將什麼希望壓在了祝深的身上。
「這是她唯一的遺願。」祝深毫不留情地戳破了游笙的僥倖:「她說她想留在你的身邊。」
驀地,游笙渾濁的眼睛淌下了兩行清淚。
「她從前很想問問你,那一天,你為什麼不來?」祝深冷聲說:「可後來,她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問了。」
游笙痛苦地捂著頭,「她沒有死……」
祝深往身旁靠了靠,鍾衡太溫暖,他下意識就想要向他汲取暖意。
傅雲織的日記本里曾痴狂地描述過她對游笙的痴迷愛意,她仰慕他的才華,天賦,也愛慕他的好品行。日記里也說過他們是如何相愛又不得不分開的,就像是十八歲的懷春少女一樣,沉浸在自己的美好幻想之中,一直堅信游笙一定在等待著她。
可是這樣的一個人,真的值得她愛麼?
祝深打量著滿臉頹喪正喃喃自語的游笙,不禁嘆了口氣。
一瞬間,病房裡爆發出驚天的一聲嘶吼——眼前這個年過半百的人,竟像個孩童般捂著臉哭了起來。
他握著盒子,哭得十分掩抑。
傅雲織曾笑說她最喜歡的便是他的不屈不撓,像是極具鮮活生命力韌草,好像沒有什麼困難能將他打倒。
可是傅雲織不知道的是,自她走了以後,他便只是一株野草。
祝家是如何脅迫他的,他無法對人說出口,他的右手至今還留著長長的一道疤,幾乎讓他不能再運筆畫畫。
約定私奔的那個雨天,他被打得半死,留下了一封信,像一條可憐蟲一樣從灩城孤零零地逃回了霓城。他只敢躲在城北的偏僻角落裡日復一日地畫著傅雲織的肖像,自虐一般地關注著她的消息。
聽說她和未婚夫結婚了,聽說她生子了,又聽說她移居他國了……
他是陰溝里的一條臭蟲,只配縮在小角落裡默默地找拾起一切有關傅雲織的痕跡。
就連街頭懷著孕的拾荒者眼邊的小痣與傅雲織長在同一個地方,他都能把人接回家,卻獨獨不敢打擾天一樣遠的傅雲織。
再後來,便聽說傅雲織死了。
他搖頭一笑,撕了那張報紙。
傅雲織不可能死。
傅雲織怎麼能夠死呢?
他的臥室里堆滿了傅雲織的肖像,傅雲織活得好好的,怎麼會死了?
一瞬間,游笙抬起了頭,止住了哭,喉嚨里仿佛插著一把刀子,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口中不斷發出嘶啞的古怪聲響,也不知道是想說什麼。
擦了擦眼淚,打開了盒子,一雙隱約交錯著幾條刀疤的手握緊了手中的項鍊,輕輕地捧在了心口處,無聲地流著眼淚,凝望著祝深。
這是世上和傅雲織最相似的人了。
他艱難地開口:「你媽媽——」
「你不配提她!」祝深忽然衝過去將他摁倒在了床上,高高地揚起了拳頭,卻遲遲沒有落下去。
祝深的拳頭髮著顫,幾乎是咬著牙道:「有時候我情願這個世界上沒有我!」
沒有我,傅雲織早就解脫了。
她不會對你有負罪感,也不會用死來證明對你的愛意。
游笙閉上了眼睛,也不掙扎了,一動也不動,仿佛是砧板上的魚肉,就盼著祝深能給他一個了結。
「小拾!」鍾衡從後面抱住了祝深,將他帶到了自己的懷裡,雙手緊緊扣住了祝深的手腕,一遍又一遍道:「小拾……小拾……」
他不願見到祝深這樣懲罰自己。
只是留著那條項鍊,祝深便生了那麼多年的心結,要是這一拳下去傷了他母親最心愛的人,他又會懲罰自己難受多久?
光是這樣想,鍾衡的心就有些痛,卻輕輕安慰道:「我在這兒,別難過,你別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