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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8:13:30 作者: 謝朝夕
鍾衡伸手攬住祝深的肩,沉聲說:「你很好。」
祝深輕輕地笑了,沒當一回事。
鍾衡卻認真無比地加重了語氣對他說:「你真的很好。」
祝深止住了笑,懵懵懂懂地看向鍾衡,垂下了眸子,無限黯淡:「後來算是好了吧。」
因為他想要傅雲織開心。
打從他記事起,傅雲織就致力於了結自己的性命,大大小小自殺了無數次。
最後那次,是在一個雷雨夜,終於吞服安眠藥自殺成功。
傅雲織留在L國的日記本里說她和她的師兄曾約好一起私奔的,那天灩城下著幾十年難得一見的暴雨,交通系統都癱瘓了,恰是天助他們。
她在約好的地方等啊等,等到最後,她的師兄都沒有出現。
是祝深的爸爸,也就是她當時的未婚夫接她回去的。
她不死心,想要去找他,可他住的地方早已人去樓空。那人只給她留了一封信,說已經想通要了斷這段緣,叫她別做無謂糾纏,勸她珍惜未婚夫。
她像是一個商品一樣被傅家和祝家擺到明面上交易,可她卻無能為力。
「即便是這樣,她給我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要求火化她,做成一條項鍊,她想去她喜歡的人的身邊。」放下了茶杯,祝深從一旁拿出了一個絨布小盒,是寶藍色的綢面,恰是她生前最喜歡的。祝深望著盒子發愣:「可是她等的人已經記不住她了,他和別人有小孩了。」
鍾衡摩挲著他的肩頭,語氣溫柔:「在替媽媽難過嗎?」
「我不難過。」祝深仰起了頭,倔強地不讓眼眶落淚:「她求仁得仁,我有什麼好難過的。」
鍾衡帶著他輕輕靠在了自己的懷中,一下一下地拍著他的手臂:「如果她希望世界上有人替她難過不平呢?」
祝深怔住了,喃喃道:「可她……明明一副很想解脫,很想去那個人身邊的樣子。」
鍾衡輕輕地拍著他的肩。
祝深又陷入了回憶。
其實傅雲織偶爾也會有很溫柔的時候,在祝深受了傷的時候,還會輕輕給他擦藥。儘管語氣生冷,說是不希望他因為一點小傷而耽誤明天的畫畫,可祝深堅定地認為那是她在關心自己。
偶爾下雨的時候,他看見傅雲織站在窗簾邊凝望著窗戶上的雨簾很掩抑地哭泣。只是那時他還不懂,不明白傅雲織為什麼要哭,直到後來,他才懂了。
在許多年前的一個雨天,她沒有等到自己的愛人,也永遠被禁錮在了籠里。
兩人就這麼一直聊到了晚上,祝深吐露了這十幾年的心事,終於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用過晚飯以後,祝深小聲問鍾衡:「明天……能不能陪我去一個地方?」
鍾衡點了點頭。
祝深捏著那盒子道:「她總在夢裡催我送她回家,我不知道強行扣她這麼多年,是不是做錯了。」
鍾衡低聲安慰他:「你沒有錯。」
「我好像知道那種很想見一個人,卻見不到的感覺了,很難過,原來這麼多年,她都這麼煎熬。」
一瞬間,鍾衡眼裡的光像全都熄滅了,卻猶自強忍著,帶著祝深回到房間:「睡覺吧,明天我陪你去。」
外面的雨還在下著,沒完沒了,整座城市像蒸在了黑暗的水汽之中。
偶有光亮撕破寂靜的黑暗,不過也只是一瞬,那利箭一樣的閃電,是響雷的信使,只消片刻,噼里啪啦的雷聲便從高空傳到了耳膜。
祝深冒著冷汗,翻來覆去。
他害怕。
卻難以啟齒。
忽然,房門被打開一角,有人輕而緩地提著腳步走了進來。
祝深沒有睜眼,但輕嗅一口,聞見來人身上沉沉的木香,這便已經足夠讓他判斷他是誰了。
鍾衡站定在他的床前,看了他好長一段時間。祝深屏息相對,聽著窗外的驚雷,終於不再害怕了。
鍾衡正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衣角忽然被扯住了。
「別走。」祝深突然睜開了眼睛說。
閃電光束照亮了室內一瞬,祝深的眼眶好像是濕的。
鍾衡的心被揪了起來。
他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於是他轉回了身子,坐在了祝深的床邊,輕輕道:「睡吧。」
祝深淋了場雨,脆弱得像個小朋友,所有平日裡那慵懶抑或者是趾高氣揚下的偽裝全部分崩離析了。
「你陪我睡。」他望著鍾衡說。
鍾衡看了祝深好一會兒,喉結在寂靜而又黑暗的房間裡滾了一下又一下,半晌,他還是上了床。
他穿著家居服,室內的溫度並沒有被祝深調得太低,左右對付一晚也是可以的。
忽然,身上一重,他被祝深搭上了條薄被。
——或者說,祝深將自己身上的薄被分給了他一半。
鍾衡轉過身去,背對著祝深,小心翼翼地克制著自己的情緒。這太難了,他怎麼能做到心無旁騖地與祝深呆在這樣一個密閉的空間裡呢?
做不到心無旁騖,思緒飛過的每一寸角落都像是在褻瀆。
轟隆轟隆——
窗外響雷不停,祝深卻不再害怕。響在他耳畔的不過是遲鈍而沉悶的聲響,恰如身旁這人。
離得近,他都好像能聽見這張床上的心跳,不知是自己的,還是對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