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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8:13:30 作者: 謝朝夕
    語無倫次……

    亂了,亂了……

    不過燒成這樣的鐘衡本身也沒有什麼邏輯了,看到祝深下床的一剎那,面色便沉了下去,眼裡的光也一點一點熄滅了。

    祝深一心想要離開這間房,聰明的人不會踏進相同的河流兩次,聰明的人該學會及時止損。

    他的腳步匆忙而莽撞,顧不上腿上的傷口是否還在疼,他只想迅速逃離這裡。

    突然,他被叫住了。

    「小拾。」

    鍾衡倚著枕頭,無精打采,語氣低落。

    祝深手中的藥水瓶「哐啷」一聲滾落在地,因瓶蓋未關嚴,不少紅色液體溢出,觸目驚心鮮紅一片,流淌著的不知是誰的真心。

    祝深的神情忽然變得很慌張。

    他被施了定身咒,走不了了。

    只得緩緩轉過身,看向鍾衡。

    燈下,鍾衡的耳垂薄的像粉紅的蟬翼,他靠著枕頭,渾身像是脫了力一樣,唯有眼神半點不肯鬆懈,只聽他對祝深說道:「別走。」

    聲音喑啞,聽上去甚至還有些委屈可憐。

    病里的鐘衡沒有克制,少了自持,遵循本心,此時,也不過只是說出他心底的那句話而已。

    一句輕描淡寫的「別走」,翻山越嶺,橫亘了數年,終於能被他說出口了。

    是未退的燒在搗亂,不是他。

    是折騰的病在作祟,不是他。

    只見鍾衡雙手撐著床,漸漸發力,試圖讓自己的身體坐得更直了些,目光也是直直地不加遮掩地落在了祝深的面前。半晌,他又低聲重複說道:「小拾,你別走。」

    足下被灌了鉛,祝深徹底走不了了。

    「我不走,你別亂動了。」

    鍾衡將信將疑地望著他,為表誠意,祝深走了過去,坐在他的床邊。

    為他放下了枕頭,讓他躺好,又將他的手放進了被子裡。祝深這才發現,針管里不知何時血液倒流了。

    祝深放平他扎著針的左手,「你別亂動了。疼不疼?」

    鍾衡搖頭。

    「別忍著,我不喜歡你總在忍。」祝深不知想到了什麼。

    鍾衡頓了頓,不知道是哪個詞刺中了他,看上好似更加委屈了。

    祝深又問:「疼不疼?」

    「疼……」

    是很小的一聲,聽起來就像是在撒嬌。

    祝深只好蹲下來給他吹了吹,本以為這就算是安慰好了,他剛一鬆手,就立刻被鍾衡用手指勾纏住了。

    祝深望著鍾衡不語,後者眼睛眨得有些遲鈍,見祝深在看他,眼睛先是一亮,繼而緩緩地,緩緩地將頭給低了下去。

    反正他臉上是紅的,細究不了究竟是發燒燒紅還是害羞羞紅的。

    不過,祝深不相信鍾衡會害羞。

    「我真不走。」祝深保證說。他知道病人燒糊塗了總是想找一個依靠的。

    重新坐到了鍾衡的床上,鍾衡也變得安靜乖巧了。

    祝深有些慶幸,此時自己是他的依靠。突然又有些生氣,這人要是從小到大病了那麼多遭,豈不人人都是他的依靠了?

    見祝深突然皺眉,鍾衡悄悄用右手勾勾他的小指,「別……生氣。」

    祝深氣笑了,「那你趕緊睡覺。」

    鍾衡搖頭,定定地看著他。

    祝深也不知道這人燒回到幾歲了,等他好了以後這大概就是他的黑歷史了吧。他也沒有什麼哄小孩的經歷,頂著這麼灼人的視線,便說:「那我給你講一個故事?」

    鍾衡舔舔唇,點點頭。

    「我說完你可一定要睡覺了。」

    鍾衡有些遲疑,祝深在身邊,他不捨得閉眼。

    雖有些不忍,祝深威逼道:「要是不答應我現在就走。」

    鍾衡馬上說:「睡……」

    神情急切,發出了很小的一聲。

    祝深絞盡腦汁在腦海里找著睡前故事。

    正好他上一本看的書是王爾德的童話,名叫《夜鶯與玫瑰》。便對鍾衡講:「從前有一隻唱歌很好聽的夜鶯鳥,喜歡上一個青年學生,整夜整夜地為他歌唱,對星星講述他的故事。」

    低頭看了眼鍾衡,眼睛眨也不眨地聽著他的故事。

    祝深伸手蓋住了他的眼睛:「閉上。」

    掌心的長睫扇了扇,有些癢,鬆開手時發現鍾衡果真閉上了眼睛。

    祝深心底輕笑,聲音變得更加溫柔,他繼續說道:「王子明晚會開一個舞會,學生想要在舞會上邀請他心愛的女孩一起跳舞,需要一朵紅玫瑰。可是學生的花園卻沒有紅玫瑰,只能孤獨地坐著垂淚。夜鶯知道他為什麼難過,展翅飛到了花園裡,找了一棵又一棵玫瑰樹,想要為他求一朵紅玫瑰。」

    「後來她找到了嗎?」鍾衡問。

    「找到了。」祝深點頭,聲音放得很輕:「可是冬天的寒冷損傷了那棵玫瑰樹的血管、花苞和枝條,它說它今年已經沒有辦法再開花了。」

    鍾衡失落地說:「那夜鶯一定很難過。」

    祝深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又說:「可是有一個方法能夠讓它開出紅玫瑰。」

    「是什麼?」

    「夜鶯得在月光下唱歌,用她的胸口抵住玫瑰樹的尖刺,然後她的血就會流進玫瑰樹的血管里,這樣一來,她的心血就凝成一朵盛放的紅玫瑰。」

    鍾衡緊緊地抿住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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