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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8:09:38 作者: 襯衣反著穿
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腦後涌去。儘管如此,他還是覺得地板很涼。
至少門鎖響的時候要站起來,他想。他媽要是開門後看見這幅景象,或許比看見這片狼藉還保持著原狀要更加憤怒。
——可是他等到自己都被那味道由里到外醃透了,也沒等到門鎖響。一塊有著鋒利邊緣的瓷片最終被汗浸濕,從掌心裡滑了出來。
他與之纏鬥許久的念頭頃刻間悄無聲息地消失了。隨後他確信那個念頭只是頭腦的闖入者,而非出自自己的本意。於是他再次獲得輕鬆,並且在這一次成功地坐了起來。
時間過去的比他想像中還要久。她還是沒有回來。
他搖搖晃晃去洗了個澡,然後上床睡午覺。這一覺睡得很久,醒來後不僅頭昏而且肚子還餓到發疼,就進了廚房給自己攤了個不成形的蛋餅。用杯子裝著嘗了一口,發現沒放鹽。
還有股餿了一樣的酸味——雖然這極有可能是錯覺。
冰箱裡還有一包鹼水面,可是他不會弄。果汁也所剩無幾,茶几上倒是還有幾個蘋果。他不愛吃蘋果,儘管難過,他還是咽下去了。
看似那麼極致的餓,填到飽也不過就是兩三口。
剩下一半的果肉被扔到了垃圾桶,很快變黃變蔫。他又抬頭看了眼時間,已經是傍晚了。
也就是說他媽整個中午都沒回來,下午下班直到現在也沒到家。他走到客廳的窗戶前往外看,施工隊在那塊被軋爛了的地旁邊篩沙,應該是要重新鋪磚。
他的目光從每一個進出的人身上掃過。他們的衣著變得相似,這讓他覺得他媽可能是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所以無數次他從窗邊退回來在沙發上坐好,但沒有一次等到開門聲,又重新回到窗前。
等到天徹底黑透他才徹底地接受了這個事實:他媽應該是不會回來了,起碼今天不會。
可這是為什麼呢。明明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
出差?有急事?或者是……意外?
門有兩種反鎖。一種是內外都能用鑰匙鎖也能用鑰匙開;另一種只能從房間裡鎖,鎖了以後外邊用鑰匙是開不了的。現在既然他媽可能不回來了,他索性把裡邊的那道也鎖上了,主動把這件事裡的「可能」去掉。
他在沙發上過了一晚,開著電視開著燈,中途沒忍住給許之枔打了個電話。
許之枔沒接。
他又在微信上留了條沒頭沒尾的消息給許之枔,發了後想撤回結果點成了刪除,乾脆不等那邊回復直接關了機。
他安慰自己可能今天就註定是這麼個意外接踵而來的日子,然後去洗了把臉,在鏡子裡看到一雙滑稽的紅腫著的眼睛。
挺好的,這樣一個人呆著。就是怕哪天他跟沙發或是地板長在了一起,會給上門清理的人增加工作量。
……
他第三次被餓醒的時候聽到了狂亂的砸門聲,一開始還以為是幻覺,但隨即就發現窗戶也在跟著哐哐的響。
從把第三格地磚覆蓋了一半的陽光來看應該已經是上午九十點鐘了。
「付羅迦?」
「付羅迦你在裡面嗎?」
「我是外婆呀,給我開開門——哎呀我這鑰匙開不了鎖了!」
「付羅迦——哎喲怎麼回事啊,不是在家裡的嗎怎麼叫門怎麼久也不應,出去玩啦?」
「以前還打得開呀,是我拿錯了還是清清換鎖了?」
——事實證明,耳朵不好的人連嘀咕幾句都像是咆哮。
付羅迦湊到貓眼上看了看,等到她以為裡面真的沒人轉身要離開的時候才說了句,「……我也打不開。這個門……開不了。鎖了。」
外婆應該是聽到了動靜,停了下來。「付羅迦?」
「……嗯。」
「原來你在裡面呀,喊半天也沒個反應,幹嘛呢?開開門。」
他稍稍抬高聲音:「打不開。鎖了。」
「鎖了?你不是在裡面嗎,為什麼要鎖?」
「……不知道。」
「那我這鑰匙怎麼也開不了啊——就是說這幾天你都沒出來過?」
「嗯。」
「哎唷清清在搞些什麼啊,這麼大個人了做事情還這麼毛毛躁躁的,家裡有人還鎖門——她住院了你知不知道?」
付羅迦緩慢地眨了眨眼。「……我不知道。」
「你媽也真是,老早就說這兒痛那兒痛也不去仔細查查,非要等到上吐下瀉查出胰腺炎了才知道利害。她昨天在縣醫院掛了一天水,今天早上才想起給我打電話,要我過來把你也接到醫院去。怎麼回事,你這幾天不是該上課嗎?」
「請假了。」他乾巴巴地說。「胰腺炎……嚴重嗎?」
「她自己說不嚴重。那些醫生按著她不讓她走,說是要再觀察觀察。哎醫院就是這樣,多小的毛病也要讓你檢查一大堆,生怕少剋扣了你那點錢——」
付羅迦沉默。
「那怎麼辦,找個開鎖的來弄?」
「……隨便吧。」
「你吃早飯了沒有,餓不餓?哎唷對了你這兩天門都沒出過也沒人給你做飯——你該不會一頓也沒吃吧?」
「不是。」吃了半個蘋果,一口雞蛋,還喝了點果汁。
「我就說你們兩個人的日子過得糊糊塗塗的,全都是這樣,心裏面沒數。哪天真出了什麼事你們得手忙腳亂成什麼樣啊?行了,我打個車回去換把鑰匙試試,實在不行再找開鎖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