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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8:05:06 作者: 巧克力香菇
    北小武管遲小紅叫小紅姐。他之前怕薛曼找一個年長的阿姨不好相處,沒想到是個穿著土舊卻相貌甜美的小姐姐,頓時心生好感,覺得說話辦事反倒方便。

    尤老太太被人推著輪椅,告別了昏睡十多天的醫院,神情木訥地回到了雙角胡同的老四合院。

    她在醫院的這段時間,斷斷續續下過幾場雪,雪消了積,積了消,院子裡泥濘髒亂。老舊的一院屋子,從來都是清爽利落的,沒了男主人一下子也跟著松垮了。

    尤老太太雖然行動不便,更不能說話,卻全都看在眼裡,什麼都記在心上,一遍遍暗暗地折磨自己。

    老街坊紛紛來訪,一邊唏噓一邊幫著打掃庭院、歸置床鋪。尤其是和尤老太一起打麻將的老姐妹,各個淚花閃爍,又是送飯又是送雞。

    薛曼把所有的力氣都拿出來,強撐著微笑,禮貌待人,一波波地接受鄰裡間的問候。雖然她和老北家在法律上沒什麼關係,但只要兩家的院牆間有道門,她就覺得他們是一家人。

    第38章

    傍晚,姜萊接到湯老師打來的電話,問他第二天能不能回學校上課。

    湯老師雖然知道姜萊家裡出了事,但高二學生一連請十多天假也著實耽擱不起。

    姜萊望著薛曼忙前忙後教小紅使用電器的身影,再看看趴在書桌前愣神的北小武,對著電話點了點頭。

    「好的老師,我明天回去上課。」

    「家裡那邊都還好吧?」

    「嗯,總能挺過去的。」

    「好,回來吧。」

    北天貴已經離去,但家人們還得好好地活。姜萊知道該讓大家都儘快回到正軌,回到有奔頭的生活。長時間沉靜在悲痛之中,無濟於事。

    掛了電話,姜萊去尤老太房裡看她。

    老太太回到家,還是那麼呆愣愣地睜著眼睛,面龐看起來比在醫院裡浮腫一些,一邊嘴角微微下塌,看得姜萊心裡很不好受。

    「奶奶……」姜萊握住了尤老太的手。

    他剛搬過來的時候,在胡同里見到這個愛塗脂抹粉、講究穿戴的老太太時,心裡有幾分忌憚。那種與同齡人反差極大的優雅氣質,讓人會驀然生出一種穿越時空的感覺。

    仿佛面前走過的老太不是去和老姐妹打麻將嘮家常,而是趕著赴一場二三十年代闊太名媛們的宴會。

    而現在,老人家胸口微微起伏,銀白色的亂發蔫蔫地貼在額前,浮腫都撐不起臉上的皺褶。真是不能想像十多天前,她為兒子媳婦準備新房時,還兩頰泛光、高聲朗笑。

    「奶奶。」姜萊又叫了一聲,緊了緊尤老太的手,側身從褲兜里掏出小護士還給他的那枚發卡。

    發卡是純銀質地,上面鑲嵌著幾枚深淺不一的藍色碎鑽。姜萊辨不出首飾價值,就覺得做工精巧應該也不便宜。

    他俯身,為尤老太捋了捋額前的頭髮,而後手腳笨拙地把那枚發卡別上老人髮絲。

    「我知道你只是說不出話,心裡什麼都明白,」姜萊幫尤老太擦了擦濕潤的眼角,強撐出一個微笑,「但最壞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您還有小武,還有我媽和我。我們不會不管您的,小武還需要您。您很愛他的對不對?」

    姜萊手指在尤老太布滿點滴針|孔的手臂上輕輕按摩,「家裡來了新人,是個小姑娘,挺聰明的,我們一起照顧您,您振作一些。大夫說了,您要是恢復好的話,沒準兒還能下地自己走路。等春暖花開的時候,我們一起去外面逛逛。」

    大概是被姜萊的話語觸動,尤蓮花老太太的指尖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姜萊感覺到了,目光轉移到尤老太臉上,對著那雙空洞的眼睛一時欣喜地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剛才那句「沒準兒能下地自己走路」,是姜萊騙人的。醫生的原話是,「往後大概也就這樣了吧。」

    「奶奶,」姜萊搓著尤老太的手臂,笑起來,「您再動動,我看看。」

    這一次,尤老太使出了全身力氣,也沒能再讓指尖跳動,反而是從喉嚨里不清不楚地咕噥了一聲。

    有反應總是好的,姜萊轉身去叫北小武。

    北小武也準備第二天回學校上課,馬上期末考試了,這一次的成績對能不能考上一中來說挺關鍵。

    他聽到姜萊的叫喊,連忙起身跑了出來,兩人一起撲到老太太床前,心裡七上八下。

    「您再動一個唄,動一個唄。」

    尤老太被這兩個傻小子弄得憋紅了臉,喉嚨里一直咕噥著他們聽不懂的話。

    *

    姜萊一連失蹤小半個月,班上的同學們都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期間只有孫競給姜萊打過一個電話,姜萊那時正忙著處理北天貴的後事,簡單地說了,孫競聽得出他情緒低落,也沒細問。

    兩人中午在食堂一起吃飯,姜萊才給孫競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孫競聽著也挺難受。

    「小武太可憐了啊。」孫競說。

    姜萊微微點頭,而後又猛烈搖頭:「小武比我想像的堅強多了。」

    「那麼大點兒孩子,真想幫幫他。」孫競說。

    姜萊笑,「你想怎麼幫?」

    孫競聳肩,「不知道,這麼大的年紀,大概最怕別人的同情了吧,所以想幫他又覺得很難把握分寸。」

    姜萊同意孫競的觀點,其實對於自己來說又何嘗不是這樣。十五六歲時自以為是個大人了,什麼事情都能扛,結果呢,不過是別人眼中的可憐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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