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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8:03:29 作者: 邊書
他單手豎掌於唇前,另一隻手接過旁人遞來的犍稚,閉上眼,一下下輕輕敲打著木魚,嘴裡開始誦念經文。
了了的聲音很輕,語調不緊不慢,成篇的經文隨著木魚敲打的節奏從他微微開合的嘴裡吐出,行雲流水,帶著佛教聖潔而奇異的調子,很快讓在場眾人的心平靜了下來。
超度的經文很快引出了枉死的怨靈,它們從橋面下慢慢爬出來,一點點褪去身上的血污、癒合猙獰的傷口,慢慢走到了了身旁,神情虔誠地逐一跪倒在地,嘴裡跟隨著他的語調閉眼誦念經文。
陸聿揚抬頭看了眼天,雲層積得很厚,壓得很低,黑沉沉的,空氣很濕潤,似乎正醞釀著一場冬日的大雨。
不遠處的橋面被開了一個大坑,封存著李琦屍骸的水泥塊被撬了出來,李形看著隱約顯露在外斑駁白骨,過了聲嘶力竭的哭喊,此刻只剩下無聲的哽咽。
「陸處,這是你要找的東西。」阿宋走過來,把透明的證物袋交給陸聿揚,低聲說道。
陸聿揚的手指透過證物袋的薄塑料輕輕捏了捏半裹在破碎黃符里的碎骨頭,他不大明白為什麼余羽豐要特意把楚淮原的骨頭一併埋在橋下,但能夠肯定的是,李琦離不開橋和這塊骨頭有很大的關係。
鬼使神差的,陸聿揚打開證物袋的封口,把手伸了進去,指尖觸碰到骨頭的瞬間,他眼前一黑,腦海里忽地閃過一個畫面。
是一個背對著的男人,他似是感知到了陸聿揚的視線,竟慢慢地轉了過來,陌生的五官隱約帶著陸聿揚似曾相識的痕跡,他半帶著委屈地苦笑道:「我還以為你真的走了……」
這個人是……南聞秋?
畫面戛然而止,陸聿揚的視野慢慢回歸,他面色沉靜,心裡卻有些說不出的異樣感。
這份異樣感讓陸聿揚有些心不在焉,就在視線清晰的下一秒,證物袋裡破碎的黃符突然在他眼前幻化成一張兇惡的鬼臉!
陸聿揚一驚,連忙就要抽手,然而鬼臉猛地張開血盆大口,先一步狠狠地咬住了他的手指。
陸聿揚吃痛地皺了下眉,抽出手指一把捏住下意識要逃竄的鬼臉,五指稍一用力,鬼臉尖叫著在他指尖破碎成黑煙,可就在下一刻,那黑煙竟肉眼可見地鑽進了他指尖被咬出的傷口裡!
陸聿揚還沒來得及罵余羽豐一句就感覺胸口一陣強烈的窒息,他捂住胸口眉頭緊皺地頹然跪倒在地。
就在他身旁的阿宋和簡霄被他嚇了一大跳,簡霄慌忙蹲下來急切地問:「陸處!你怎麼了?」
阿宋眼見他難以呼吸地握緊了拳頭,連忙打急救電話。
大腦缺氧很快讓陸聿揚的意識模糊了,瞳孔也跟著渙散,沒多久,他就無力地栽倒在簡霄伸出的臂彎里。
不遠處誦經的了了似乎也注意到了這邊的慌亂,木魚的敲擊聲短暫地停了一秒,隨即變了節奏,力道更重,敲出的音色厚實而又悠遠,他口中誦念的經文也隨之變了調子,異常清晰地傳到陸聿揚的耳朵里。
耳畔簡霄和阿宋焦急的呼喊聲在木魚聲和誦經聲中逐漸走遠,陸聿揚像是失足掉入了一汪漆黑而沉靜的湖水中,輕柔的水波在耳邊搖晃,陸聿揚緊皺的眉頭一點點鬆開,他閉上眼,在湖水中慢慢下沉……
陸聿揚的意識是在一陣「嘩啦」水聲中乍然回歸的,他從嘴裡嗆咳出一口水,驀地睜開了眼睛。
「孫子,你可算醒了。」
陸聿揚胳膊肘撐著身子坐起來,又咳嗽了兩聲,把額前還在滴水的頭髮抹到了腦後,視線在周圍轉過一圈,落到眼前戴著頂草帽的船夫身上,略一沉吟過後,他低聲笑了笑:「您就是我太太太爺爺陸懷陽?」
船夫抬手把草帽向後推到了脖子上,露出一張中年男人氣宇軒昂的臉,他點了下頭,把手中的煙槍在船舷上敲了一下,放到嘴邊輕吸一口,緩緩說道:「孫子,你知道這是哪兒嗎?」
不知為何,看著陸懷陽的眼睛,陸聿揚總覺得他是在故作深沉地占他的口頭便宜,哪兒有爺爺一口一個「孫子」的?不都是喊名字嗎?
不過心裡想歸這麼想,真孫子陸聿揚明面上倒是不好表露出來。
他又往四周看了看,他現在正和陸懷陽坐在一隻小木船上,木船飄蕩在一條黃褐色的河中央,這河並不寬,可以看到兩側的河岸,回想之前楚淮原曾告訴過他,陸懷陽在地府窩著,地府里的河,陸聿揚唯一能想到的自然只有一條。
「黃泉。」
陸懷陽從鼻子裡呼出一口煙,不咸不淡地說道:「知道這是黃泉,你看起來還挺平靜。」
「知道我在黃泉,您不也挺平靜的嗎?」陸聿揚挑著眉毛說道。
陸懷陽吸菸的動作一頓,隨即低笑出聲:「怎麼?覺得我看你就這麼斷了陸家的香火應該上手掐你?」
陸聿揚不置可否地沖他笑笑。
陸懷陽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道:「你和徐家那小子眉來眼去的事,謝必安都告訴我了,真要在意香火,我早就上去掐你了。」
陸聿揚向後靠在了船沿上,沒吱聲,反正他不覺著自己死了,就余羽豐那點把戲,他是一時大意了,但有楚淮原在,怎麼都要不了他的命。
見他好半天不吭聲,陸懷陽倒是先按耐不住了,出聲道:「你不想著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