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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8:00:34 作者: 兔八啃
看似根深蒂固的想法實則羸弱到不堪一擊,重複希望到失望,他深知自己無藥可救,時至今日仍舊上趕著替別人尋找一份可笑的開脫。
鍾思遠把拇指移開:「疼嗎?」
方知行皮膚太薄,唇角被按壓出淺淡的紅痕:「不疼。」
眼底的情緒翻湧起伏,鍾思遠沒有粉飾自己的行為,也沒有裝聾作啞的跳過,他坦坦蕩蕩的承認:「我不是入戲,我很清醒。」
江水將咸澀的晚風推到身邊,吹的方知行濃密的睫毛微微一顫,他稍顯落寞的垂下眼,因為他比誰都清楚,鍾思遠沒有說謊。
鍾思遠抬起他的頭:「看著我。」
方知行輕蹙著眉,下巴被鍾思遠掐的有點疼,對方幽深的眼神更讓他不知所措。他抓住鍾思遠的手腕,虛虛的,不敢抓牢,這是他們在戲外為數不多的肢體接觸。他小聲的,帶著惶恐的喊對方的名字:「鍾思遠……」
沒有記錯的話,除了那場醉酒之外,這是重逢以來方知行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方知行在他面前比從前乖巧很多,不調侃他了,不逗他了,也不跑來跑去的瞎鬧他了,甚至都不喊他的名字。現在的方知行總是很小心,很安分,生怕一個無意觸碰到什麼,讓彼此都下不來台。
「你怕我?」鍾思遠冷冷地問。
方知行被他的語氣刺的心尖發涼,卻拗著一雙乾淨的眼睛用力搖頭。
「但是我怕你。」鍾思遠毫不掩飾自己的想法,「我不僅怕你,我還恨你。」
「恨」這個字眼太重,方知行虛握的手掌一下子收緊了。
月光高高的傾落下來,鍾思遠一貫冷漠的臉揉出一團模糊的悲哀。他被一段過往圍困五年,又為一份前後出入的調查報告萌生出些許不切實際的想法。他承認,在看到那份報告之後,他動搖了。曾經那些打定主意不去觸碰的沉疴突然發作,逼迫他掀起來看一看,內里的血肉是癒合還是潰爛。
他不再說這些是無意義的廢話了,他主動劃開曾經的傷口,前後矛盾的渴求一個能讓他放過自己的答案。
鍾思遠沉下聲音:「你一聲不響拋棄我五年,五年了,你不打算給我一個解釋嗎?」
他終於問出了盤桓在心底長達五年的疑問。
方知行剛走的時候,他常想,是不是自己把人給逼走的,因為他對方知行太冷淡了,因為他太被動,因為他讓方知行覺得累,覺得煩,覺得他無趣。這樣的想法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困擾著他。
後來覺得自己是想多了,方知行不是那種為感情放棄事業的人,他愛舞台,愛跳舞,勝過愛鍾思遠。
所以他可以毫不猶豫的離開,走的乾乾淨淨,把「方知行」這個名字從所有人的生命中抹掉,他要飛的更高,愛情是什麼?最沒用最容易割捨的東西罷了。
但半年後,連這個想法都被否定了。
因為鍾思遠回國了,娛樂圈就這麼大,如果方知行的離開是另有所圖,不可能半年都混不出名堂。
可事實是鍾思遠在內娛找了一圈,依舊查無此人。
當時的鐘思遠已經可以平靜的面對沒有方知行的生活,找不到就算了,他也不想再猜方知行到底為什麼離開,拋棄就是拋棄,他不再替對方找理由了。
但是今天,一份和當年有所出入的離境時間打破了狀似穩固的冰層。
他對著方知行,和他一起演戲,說台詞,他把自己當做程皓,克制不住的向他索取一份不被承認的愛意。他鮮少有這樣失控的時候,僅有的幾次全部和方知行有關。那個像傻子一樣停在原地瘋狂尋找,再瘋狂失去的自己,想要得到徹底的解脫。
可方知行怔怔的,杏子似的瞳仁顫抖著,被咬破的嘴唇異常紅艷。他渾身發寒,針扎似的惶恐不安。
鍾思遠終於問他了,他終於興師問罪了,他們心照不宣避開的瘡泡終於挑破了。
方知行無意識舔動嘴唇,舌尖划過齊整的齒列,觸及微苦的藥粉。可他有什麼好解釋的,他根本就無法辯駁。
他像是突然間被抽乾了精力,面色難看,剔除一切粉飾後的真相太過殘忍,讓這聲抱歉顯得無力又蒼白。
一聲輕之又輕的囁喏被呵出來:「……對不起。」
兩秒後,鍾思遠笑了。
他著了魔,發了瘋,理智被感情剿殺的渣都不剩,他狠狠閉了下眼睛,藉此成全一份支離破碎的體面。他儘量讓自己高高在上,像一個寬容大度,不計前嫌的上位者:「我原諒你了。」
但他的喉嚨里仿佛藏了一柄生鏽的刀,將那把低沉的好嗓子活活割裂出血腥沙啞的味道。
他把底線一退再退,固守的原則徹底打破。
「方知行,」鍾思遠聲音發啞,昂起驕傲的眼睛,發慈悲般,「我給你一次機會,重新追求我。」
轟地一下,方知行的大腦徹底宕機。
短時間內的思維混亂到極致,以至於他無法確認自己有沒有聽錯。如果沒有,鍾思遠究竟是什麼意思。
他愣住,眼底鋪天蓋地蒙上深重的茫然,時間分秒過去,陳華的視頻電話還沒有打完,聲音斷斷續續的傳到這邊。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鍾思遠在不斷蔓延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他投降了,認輸了,賭上最後的尊嚴證明自己不過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他根本沒有把握,不驕傲亦不慈悲,他不過是個想不開的可憐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