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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8:00:21 作者: 猶大的煙
    第157章扳指

    胤禟喘著氣醒過來,胳膊和肩膀一陣一陣的發疼,他努力壓制住呻吟和呼痛的衝動。身上卻不大工夫又汗津津的,裡衣都濕透了。何玉柱在旁邊看著心疼,擰了濕帕子給他擦了額頭,又找了新的裡衣過來,輕手輕腳的給胤禟換了。

    見到胤禟肩膀上纏的紗布又染了紅色,何玉柱聲音里透著哽咽道:「這是哪個這麼狠毒,無冤無仇也下得了這樣的手!爺自小怕疼,這可得遭多大罪----」

    胤禟張著嘴,輕輕喘著,眼睛眨了眨,汗珠就順著他的額頭直落到眼睫毛上,脆弱中硬是透出幾分嫵媚來。看得屋裡幾位宮女都紅著臉低下頭去,這幾個是宜妃才打發來的,不及何玉柱早就見的慣了,已經不受影響。

    疼痛讓胤禟十分不耐煩,卻又擺脫不了,抬頭沖何玉柱道:「去跟那些太醫說,給我想法子弄些止疼的湯藥來。」

    何玉柱扶他躺好,忙出外屋去跟太醫交代。

    康熙站在廊外,臉上陰晴不定,魏珠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後,不明白萬歲爺來了,為什麼又不肯進去。最後康熙一轉身,頭也不回的往院外走去。

    是的,康熙在胤禟未醒之前就到了。胤禟迷糊中喊了兩句話,異常清晰,也讓這位帝王止住了腳步。

    胤禟喊的是:「皇阿瑪饒命!」

    聲音悽厲,讓康熙的心跟著顫了顫。胤禟怕他,甚至做夢都怕他!這個認知讓康熙心裡異常驚駭。

    什麼時候他成了這樣一位父親?接著康熙想到被關了胤禔,剛被廢了的太子,被圈禁又放出來,但是依然被冷落的胤祥,也想到冷落了三年的胤禟。康熙的右手又開始顫抖起來,最近,他的右手每每不得勁,嚴重的時候甚至連筆都握不住。

    父子親情,他這個父親何嘗不想感受一下平凡人的親情。可是從八歲登基,到現在五十多年,智擒鰲拜,力撤三藩,收復台灣,親征蒙古……太多的權利紛爭,太多的驚濤駭浪,除了這些,他還得想著如何收攏漢人,如何興文重教,如何整修河道,哪裡受災,哪裡減賦。太皇太后去後,他再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訴說這些重擔。

    日日勤慎,兢兢業業,他需要操心的事太多,現在卻還得防備著一個個想奪權的兒子,現在也許還要盼著他早死!萬歲,朕,寡人,當真是孤家寡人!

    越想越怒的時候,康熙忽然又想起被劍刺中的胤禟,那時候受重傷的胤禟只是焦急而關切的看向他。康熙深深吸了口氣,慢慢平靜下來,背著手在書房裡踱步。

    。……

    胤禟又換了次藥,聽外面腳步聲響,抬頭望去,挑簾進來的正是佳惠和弘嘉。佳惠眼睛紅著,弘嘉也黑著小臉。

    胤禟忙示意何玉柱扶他起來靠在引枕上,在妻子兒子面前,胤禟努力裝出精神奕奕的模樣。弘嘉已經幾步跑過到炕邊上,和胤禟一模一樣的丹鳳眼裡有委屈有擔心,撅著嘴,上下一打量,輕輕拉住胤禟的左手:「阿瑪。」

    胤禟摸了摸他的頭,抬頭看向佳惠,彎起嘴角笑道:「別大的小的都愁眉苦臉的,我這不是馬上就好了嗎?快坐下,府上可有什麼事沒有,弘嘉這兩日沒讓你額娘操心吧?」

    佳惠在胤禟身邊坐了,弘嘉站在炕前不肯離開,一直拉著胤禟的手。

    「爺,你專心養傷,府上無事。外頭有關麟和尤管事照看,裡頭有初雲王順他們。倒是爺在宮裡,身邊沒幾個熟悉的人服侍,不知道可還習慣?你的傷,可還要緊?」佳惠看著胤禟這樣子,哪裡像快好了,心裡難受的不行,嘴上卻只關注胤禟的傷勢。

    胤禟輕輕拉住佳惠的手,搖了搖頭:「我沒事,一點小傷,養幾日便好了。」

    弘嘉憤怒的在旁邊磨牙,「阿瑪,我很大了,我怎麼會讓額娘操心!這些日子,是阿瑪讓額娘跟我擔心!」

    胤禟眉毛一挑,看著張牙舞爪的小狐狸,忍了笑道:「嗯,弘嘉已經大了,可以當府上的頂樑柱,阿瑪老了,再過兩年,就和你額娘等著你養老。」

    弘嘉目瞪口呆,雖然習慣自己阿瑪和別人的不一樣,待自己總是溫和多於嚴厲。但是,將家裡的重擔隨便扔給小輩,是不大合適的吧?家長之位應該都是父親吧?五伯伯那樣溫和,弘晊在五伯伯面前也乖順的不得了。

    弘嘉喃喃的說道:「阿瑪,你這算是壓榨還是虐待?」

    佳惠一巴掌拍到他頭上,臉上的悲色也少了些,「混說什麼!」抬頭又笑道:「爺,要不我進宮來看護你。也免得我心裡老是不放心,還可以給爺做平日愛吃的那些菜。」

    「哪裡就這麼嬌貴了,我後天就回府了,你也別折騰了,怪累的。」胤禟知道府上事多,也捨不得佳惠在宮裡累著。而且,她看見自己換藥的情景又得難受。

    佳惠聽胤禟過一兩天就回府,也就放了心,盤算起怎麼給胤禟補身體。

    同佳惠和弘嘉又說了半日話,胤禟心裡覺得平靜而充實,這種平淡的日子太難得了。

    這會工夫,魏珠奉康熙口諭來看胤禟,又帶來了康次賜的不少珍貴藥材,食物,甚至還有如意,金銀物什。值錢的東西,胤禟倒是樂意收的。

    看胤禟睏乏,佳惠又坐了片刻,便帶著弘嘉去給宜妃請安,說是明日再過來。胤禟點了點頭,又囑咐何玉柱跟著去,送娘倆出宮。

    胤禟剛鬆了口氣想歇歇,帘子一掀,胤誐的大嗓門已經傳了進來:「九哥!你可真急死人了----」說著已經幾步進了屋裡,後面還跟著胤禩,胤禎。

    何玉柱不在,別人又是不熟的,給三位阿哥上了茶便都退了出去。

    胤誐見到胤禟迷糊的樣子,聲音不由自主的小了下去,往炕前湊過來。眼裡帶著些焦急,抬了抬手,又怕自己粗手粗腳的弄疼了胤禟的傷口,便又放了下去,只問道:「可還要緊?你昏迷那兩日可把我們哥兒幾個急壞了。」

    胤禟知道這個十弟再怎麼樣對自己都是實心實意的關心,笑著搖頭,有氣無力的道:「你看我這樣哪裡像不要緊。不過,倒也沒什麼值得擔心的,就是疼的厲害,傷養些日子就好了。」

    胤禩站到炕邊上,看看一旁的藥碗,又看了看胤禟坐的僵硬半分不敢動的樣子,皺了皺眉,嘆氣道:「才剛把你救出暢春園鬆口氣,接著你就鬧這麼一出,成心讓我們這些人跟著你懸心。」邊說邊從懷裡掏出一包東西,放在了桌上。

    胤禟心裡一動,「一品居的梅花糕?」這次是真心笑眯了眼,他近幾日喝苦澀的中藥怕了,胤禩果然最了解他。

    胤誐還在嘮叨,十分恨鐵不成鋼:「就小小一個女子,你居然還能傷成這樣?九哥,你以前學的那僅有的幾招又都還給武師傅了?」

    胤禎也湊過來,皺著眉道:「這傷不輕,想來那女子出手很快。只可惜死了,不然倒可以審問一下是哪邊的人。」

    胤禟垂下眼,哪邊的人都不重要了,康熙絕對不會再給刺客下一次機會。就他所知,那天在暢春園伺候的人被牽連的有上百。

    見哥幾個同往日一樣的關心他,如同那些隔閡不存在,胤禟嘆了口氣。他歪在引枕上,想著那個驚心動魄的夢,忽然說道:「八哥,我想跟你說幾句話。」

    胤禩收回查看傷口的眼,漆黑的眼看向胤禟。

    「八哥,到了今日,弟弟再也不勸你放棄。」胤禟猶豫了一下,見屋裡三人都聚精會神的看著他,便接著道:「只是,同大臣們,莫要像以前那般走的進了。皇阿瑪不喜歡皇子阿哥私下結交大臣,八哥也該顧忌些。這天下,到底是皇阿瑪的,每個人的榮辱,都只是皇阿瑪一個人說了算。」

    胤誐和胤禎對視了一眼,都點頭。胤禩複雜的看著胤禟,緩緩說道:「現在想來,以前九弟的一些話,是為我好的,只是當時聽不進去。九弟放心,經過那一回,我怎麼會不知道皇阿瑪的意思,我有分寸的。」

    胤禩見胤禟又閉了眼,便將他扶著躺了,蓋好被子,又看了很久,才帶兩個弟弟離去。

    胤禟一直睡到掌燈時分,白天睡的太多,晚上反而精神起來。

    何玉柱便將白天胤禛來時的情形說了一遍,胤禟想到胤禛不久之後便會是大清的皇帝,又想到那個夢境,心裡更加複雜。除了現在和小十三關係很好,自己並不算是四爺黨。他和胤禛……

    何玉柱又說起小寶被救了回來,太醫盯著用了不少補血的藥,現在倒比胤禟還好上幾分。胤禟鬆了口氣,問小寶現在何處,何玉柱回說已經讓人接回了九貝勒府上。胤禟點點頭,說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們莫要因為他的出身慢待了。讓太醫儘管用最好的藥,挑幾個細心的下人看護著。」

    何玉柱應了,看了胤禟一眼,又說道:「小寶安排在您住的松院,只是他最近脾氣大的很,動不動便折騰。」

    胤禟笑著搖了搖頭,「他是病人,擔待著些吧。再說他初到我府上,肯定不習慣。就像我幾年不住宮裡,現下就覺得還是自己府上自在隨意。」

    「怎麼不習慣啊?難道這皇宮大內還不如你那阿哥府?」一人邊問邊挑簾進了屋。

    胤禟一看,居然是康熙,驚的想起身行禮,被康熙一抬手按住肩膀:「行了,都這樣了,免禮吧。」

    康熙看了看胤禟的面色,微笑道:「還行,比前兩日些有起色。魏珠啊,你去叫那個,就是胡太醫過來,朕問問他。」

    一會外屋候著的一名老太醫進了屋裡,想來這幾日也不得休息,顫顫巍巍的,先給康熙見了禮。回話道:「九爺的內火已經抑制住,傷勢只得慢慢將養,但是斷不會如前幾日那樣發熱的。」

    康熙又要了藥方子看了看,與太醫商討著添減了幾樣。胤禟才覺得這位帝王當真是多才多藝,知天文,曉地理,熱愛數學,居然連醫學也有涉獵。

    等太醫出了屋子,康熙才轉過身看向胤禟,胤禟慌忙收回打量的目光。這兩年,他感受最多的便是天威不測,如今咫尺天顏,他既然清醒著,便不敢再失禮。

    「怎麼,又做了什麼該罰的事,心虛成這樣?」康熙的聲音在他頭頂說道,一時也辨不出喜怒。

    「哪有。」胤禟諾諾答道。

    「沒有你這麼怕朕做什麼?」康熙冷哼了一聲,「難道朕會不分青紅皂白斥責自己的兒子?」

    見胤禟依舊低頭,康熙靜默了半晌,嘆了口氣,抬手將一樣東西扔到胤禟手裡,「拿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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