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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8:00:21 作者: 猶大的煙
    我也不會去因為幾年的冷待去恨一個身為帝王的父親。

    畢竟,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

    一場秋雨一場寒,大清早,高無庸抱著新找出來的中間夾了紗綾的石青袍服給胤禛穿戴了,胤禛便接過小廝手裡的巾帕邊擦臉邊問道:「今日可有什麼事沒有?」

    高無庸遞了青鹽和水到胤禛手裡,回道:「也沒有什麼事。就是月底福晉生辰,年大人送了壽禮過來,還有給四爺的請安信。」

    胤禛接過青鹽漱了口,道:「嗯,信昨個兒看到了。亮工這壽禮送的也真夠早的,他現在官位雖高,到底俸祿不多,實在不該如此破費。」胤禛邊說邊搖了搖頭,「這事明兒我跟福晉說說去,戴先生那邊無事吧?」

    「沒有,先生今兒一大早出門,說是去了富察大人府上。」高無庸說完,抬頭看看胤禛已經有要出門的意思,猶豫了一瞬,說道:「四爺,前幾日您才因為淋雨受了寒,一刻沒歇著,又整日忙公務。今日好不容易休沐……」

    高無庸一說,胤禛又想起三天前,他先奉了康熙口諭圍了皇宮,將一眾阿哥妃子救出來。胤礽安排在這裡留守的侍衛到底比不了九門提督的人馬,那些小阿哥和皇孫們雖然有些驚著,卻並沒有受什麼委屈。將這些人送到太后宮裡,胤禛心神不定的往外走,後面有人喊道:「四伯伯,我阿瑪在哪?他怎麼不來接我!」

    正是死活不肯雖太監進去的弘嘉,胤禛心裡一軟,到底還是個孩子,回頭摸了摸弘嘉和胤禟五、六分相似的臉,說道:「你阿瑪在忙著,過不了幾日你便回府了,還怕見不著?」

    弘嘉眼睛紅紅的看著胤禛,半晌不確定的問:「四伯伯說的是真的?嗯,定然是真的,那些混蛋騙我的,說什麼我阿瑪被二叔綁了去,還說凶多吉少,呸呸。我阿瑪最疼我的,怎麼可能丟下我不管!」

    胤禛冷著臉,心裡卻在嘆息,弘嘉邊這麼問著邊小心翼翼的打量他的神色,想看出些蛛絲馬跡,這探問的樣子同胤禟以前幾乎一摸一樣。

    「你這猴子幾日不演戲就渾身痒痒?趕緊滾進宮裡去,那裡自有人護的你周全。說你阿瑪沒事,自然沒事,四伯伯還有忙,沒空跟你掰扯。」

    弘嘉這才半信半疑的走了。

    胤禛卻有些維持不住鎮定,他轉臉看著隆科多:「舅舅,現在京城無事,你先在這邊守著,我去一趟暢春園。」

    隆科多大驚,顧不得禮數,一把拉住胤禛的胳膊,勸道:「四爺不可!現在這個時期,您最好按萬歲爺的口諭行事,多走一步,都是大忌。難道您是在擔心那邊被扣留的阿哥與大臣?儘管放心,屬下聽說萬歲爺已經派人去救了。」

    胤禛看著西北方,眼睛裡由擔憂變成果決,一推隆科多的手,道:「事急從權,現在人命關天,我管不了那麼多了。舅舅,你守在這裡萬不可動,我速去速回。」

    隆科多看著冒雨趕往暢春園的胤禛,半晌無語。

    隆科多的顧慮,胤禛比誰都明白,不然也不會一直與世無爭,潛心禮佛。就因為明白,他在京城裡忍了這麼些天,給康熙的信中專門提到了胤禟,無疑是希望康熙能讓他去救人。等來了給京城和皇宮解圍的口諭,卻沒有暢春園的,想來康熙另有安排。

    可是,他著實放心不下。想到那一天,明媚江南,慵懶,帶著些小小的jian猾,胤禟歪頭看著他,胤禛的心裡便不由自主變得異常柔軟。他親口說過要護著胤禟,不讓他有任何危險,胤禛深深的吸一口氣,希望自己能來得及。

    他隱忍的事太多,總有一兩件超出了控制。胤禛摸摸手裡的佛珠,暗暗祈禱著胤禟沒事。

    雨越下越大,胤禛兩天沒睡,這會全身濕冷,只憑著心裡的一口熱氣支撐著。等他們闖進暢春園,已經亂成一團,身邊的護衛不停挑開飛來的亂箭。

    這樣惡劣的天氣和雜亂的環境下,他居然迅速的找到了胤禟。

    胤禛停住了,他怔怔的看著遠處的兩個人,胤禩緊緊抱著胤禟,胤禟想必是歡喜的。瓢潑大雨中,那兩個人周圍,似乎再也走不進其他人。

    胤禛覺得心裡的那口熱氣忽然就沒有了,他靜靜的站在雨里,一向漆黑冰冷的眼一眨也不眨的看著,拿劍的手無力的垂了下去。他又晚了一步!他又晚了一步!明明是在日夜憂心著,也給康熙上的摺子,明明心裡一直想要把胤禟護在懷裡,為他擋去所有磨難。

    還是晚了一步。

    侍衛戰戰兢兢的看著平日就冷麵冷心的主子,這會更加不敢說話。

    良久,看胤禩撕了胤禟的外裳,摟著人去的遠了,胤禛才低低地說道:「走吧。」那日胤禛冒雨又趕回了城裡,安排其餘諸事。隆科多甚至對胤禛如此迅速的往返驚嘆不已。

    當夜回府後,胤禛卻因為幾日的憂慮和淋雨受寒,半夜燒了起來。

    。……

    想到這裡,胤禛也知道高無庸今日仗著膽子多嘴,是為了自己著想。他看著皇宮的方向,搖了搖頭道:「今日要去宮裡給皇阿瑪和額娘請安,而且。」下面是什麼,胤禛沒有說,胤禟受重傷,三日不醒,這個平日怕疼且有些弱勢的弟弟怎麼這麼能折騰?難道他就從來不想想這些為他擔心的人……

    從德妃和康熙處出來,胤禟轉身走進東四所,康熙連夜帶胤禟回京,便將他安置於此。

    是胤禟以前住的地方,這院子裡乾淨整潔,院子角落裡盛開著幾株jú花,白色,黃色,墨綠,寒日的花,就連香味都是冷冷的。

    就這樣,都沒壓住滿院子的藥味,胤禛皺了皺眉,對屋門口的何玉柱擺了擺手,示意他別吵裡面的人。何玉柱會意,為胤禛打起帘子,胤禛進了屋裡。外屋是幾個太醫,在小聲商討著胤禟的病情。

    胤禛進了裡屋,屋裡燃著讓安神香。胤禟靜靜的睡在炕上,身上蓋著寶藍緞的被子,露出的臉白到似乎沒有血色,唇上也乾乾的泛白。胤禛看著覺得那種蒼白礙眼的很,又皺起眉。

    看胤禟睡的香,胤禛便先到了外屋,向太醫詢問胤禟的病情,太醫一一細答了,只說胳膊上的傷還好,外敷些藥,過個把月就痊癒了。讓人不放心的是胤禟肩膀上的傷勢,他肩上幾乎被短劍扎透了,現在每次換藥都去半條命似的。日後怕落下什麼病根,左手便不大能使力了。就算真好了,左手用起來也彆扭,右手的靈活也是比不了的。

    胤禛點了點頭,讓高無庸給幾位太醫賞了銀子,這些太醫忙推辭,說是分內之事,不敢受賞。

    胤禛擺手道:「你們盡心救治九弟,讓我們這些兄弟放心便是大工勞了。」說到底,太醫也是怕這位冷麵王,若是別人的賞,早收下了。這會見胤禛如此說,這才都謝過。

    胤禛又回了裡屋,何玉柱在後面看了看,猶豫了半響,沒有跟進去。

    胤禛又坐到炕邊,見胤禟白皙的臉上滿是汗珠,不知是疼的還是熱的。胤禛環顧了一下,見炕邊小凳子上擺了銅盆,裡面是熱水,邊上搭著帕子。

    屋裡無人,胤禛過去親自擰了熱帕子,將胤禟臉上的汗細細擦了。又低頭看了胤禟乾裂的嘴唇半晌,終是覺得礙眼,低下頭湊了過去。

    胤禛再抬起頭的時候,胤禟的唇上濕潤薄紅,比剛才好看了不少,胤禛心下稍微滿意。這時,那薄薄的唇開合,低低說了兩個字:「八哥。」

    這其實不怪胤禟,胤禟迷糊中覺察到有人給他輕輕拭汗,那種熟悉的異常讓人安心的感覺讓他想到了胤禛。這幾天他醒著的時候下人跟他匯報過,胤禩救他的那天,胤禛其實是去了的,不過聽說去晚了。

    可是等嘴唇上有痒痒的感覺的時候,他就又覺得是胤禩,胤禛那樣正經嚴厲的人,該不會在這種時候有這樣的舉動吧。

    也或許是會的,那些日子在江南……

    唇上的感覺轉瞬即逝,胤禟又迷迷糊糊的想,或許誰都不是。

    胤禟又發熱了,白淨的臉上染上桃紅,艷麗迫人。胤禛靜默的站了一會,轉身吩咐何玉柱拿藥過來。何玉柱見了,忙去端了藥碗進屋。濃濃的藥汁,一大碗,聞著都覺得苦澀。

    胤禛坐在炕邊,伸手將胤禟輕輕扶起來,讓他倚在自己身上。又讓何玉柱拿了藥碗,自己用小勺一勺勺的餵了。胤禟喜歡甜食,十分怕苦,不時轉頭不理會那勺子。何玉柱看著著急,又有些替自己主子丟臉,不時偷偷瞄一眼冷麵親王。胤禛卻十分有耐心,直到那藥餵完了,才又輕輕的將胤禟放回去。

    又細心的用手指擦掉胤禟嘴角黑色的藥汁,胤禛再抬眼一瞥,傻了眼的何玉柱忙又退出屋裡。

    胤禛抿著嘴角看著炕上的胤禟,思量間,胤禟燒的又開始低語,胤禛心裡一動,低頭去聽。

    「八哥,你要小心----」

    胤禩要小心?胤禛一愣,想到了太子剛剛被廢,胤禩就被封了親王,他需要小心什麼?正是春風得意,炙手可熱的時候,前兩年那些沉寂的八爺黨似乎一夜間又冒了出來。無疑,胤禩在一眨眼間,又成了那個位置的最得人心的阿哥。

    胤禛的手漸漸的握了起來,和康熙最親近的裕親王福全,最得康熙敬重的輔政大臣李光地、手握重權的馬齊都是支持胤禩的。就連他胤禛也不得不承認,胤禩手腕圓滑,能力,才具,在朝中無人能出其右。

    可是,胤禛的手鬆了又握上,難道他胤禛做的那些實事別人事看不到的?他不甘心的抬起眼,又看到胤禟微微皺著的眉頭,胤禟在擔心誰?

    如今太子被廢,胤禩步步高升,自己這個原太子黨才是處境最尷尬,也最容易招人落井下石的。胤禟這個時候居然擔心的不是他而是胤禩!

    胤禛默默的看了胤禟很久,漆黑的眼和微微抿著的嘴角明顯帶著氣憤。最後,轉身,一聲不吭的走了。

    胤禟迷迷糊糊中,見到胤禛與胤禩站在朝堂上,胤禛繃著臉,聲色俱厲的指責胤禩為了權力不擇手段,結黨私營。胤禩冷笑以對,毫不讓步,淡淡諷刺胤禛故作姿態,還比不上他,至少大臣都是向著他老八的。

    胤禟看著著急,康熙卻忽然站了起來,衝著胤禩斥道:「若是大臣都向著你這個八阿哥,那麼他們拿朕當什麼?朕說過,朕不會再讓大清出一個皇太子!胤禛,胤禩交給你處置。」

    胤禟又轉頭去看胤禛,胤禛冷著臉說道:「廉親王允禩狂逆已極,拘禁宗人府!」

    胤禟慌的沈手去攔,卻覺肩上一疼,已經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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