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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7:54:25 作者: 爛俗橋段
    糟糕的青春期。

    他靠著路燈吞雲吐霧,想起不久前也是在這條路上背著荀或回家。四下無人的街,寂靜寒冷的夜,他問你想不想抱我?

    不想了,以後都不會抱了。

    來電鈴聲響動,驚擾了冬夜的死寂。頭頂路燈忽然兩下閃跳,世界忽明忽暗。

    季玄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叼著煙接通了荀或的電話,他的質問劈耳就來:「你來接我怎麼不和我說!」

    「抱歉。」

    其實季玄不是想給什麼驚喜,他只是打算到了KTV門口再和荀或說,這樣他就必須出來跟他回家。他不喜歡喝了酒的荀或在外面玩得太晚,而且明早要趕高鐵。

    不該這樣限制他的私人活動,但荀或給他的希望太多,讓他以為兩人關係非比尋常,自己有這個資格。

    「抱什麼歉?你是不是迷路了?我都到家等了好久,還不見你回來!」

    「我就快回去了。」抽完手上這根。

    「……你出什麼事了?」

    在季玄沉默的時候他聽到門開、門關、以及跑動聲。

    「我要進電梯了,沒信號,你別掛我電話,」荀或的語氣變得很急,「你在哪裡?我這就來找你,你發個定位給我,或者說說周圍有什麼,我很快就——」

    「不要來找我,可以嗎?」

    荀或先是懵,繼而似有冰水兜頭澆下涼到腳,他臉色煞白:「你說什麼啊你?!」

    季玄用肩膀和耳朵夾著手機,騰出手去點了一根新煙。他盡力保持平靜與禮貌,於是聲線比平日更低沉更壓抑:「小荀,讓我一個人靜會兒,我掛了。」

    「不可以!」

    時值零時二十分,電梯在十二樓荀家住所前打開,但荀或已衝進了樓梯間的門。

    這通電話是與季玄唯一的聯繫,荀或在耳旁攥得死緊:「不准掛我電話!季玄你到底怎麼了!」

    他在喘氣,季玄馬上聽出他在跑樓梯,從十二樓。

    喉嚨霎時變得蹇澀,方先所下的決心皆全煙消雲散,被煙燻過的嗓子似乎失去語言能力。

    「你怎麼還不說話!——你就是欺負我!從來都是這樣,什麼都不說,不開心不說,想抱我不說,喜歡我也不說,你真的覺得我夠聰明能讀心嗎?!」

    荀或表達情緒的方式是季玄的完全對立,他開始發泄似的又罵又哭:「莫名其妙!什麼叫不要來找你!明明喜歡我,你還玩什麼欲擒故縱!不是說讓我想清楚嗎?那我想清楚了你是不是還要反悔?你到底在安靜什麼!聽我哭你難不成還會興奮嗎!季!玄!你還不說話!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嗎!?那我以後結婚你可別後悔!」

    「你結婚,」荀或終於聽見季玄的聲音,「不要邀請我。」

    他還真的以為他要結婚!荀或快氣瘋了:「我不止要邀請你,我還要把你綁來當伴郎!你憋死我那我就氣死你!」

    「小荀,如果你想聽我說,」季玄深吸一口煙,倚靠在電燈柱上,「我可以告訴你,但你過後能不能全部忘掉?」

    「我……!」

    荀或深呼吸,收住那句我才不要,換成:「好,我會忘掉,你說。」

    他不會忘掉的,還要將每一個字都鐫刻進骨。

    很長的一段話,密密麻麻鋪滿荀或全副骨頭。

    「我喜歡你,」季玄說,「從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

    「我不想給你添麻煩,也從來沒想過和你表白。我不是想欺負你,我不是盛游洲。這只是我的方式,我喜歡你,所以我不能打擾你。

    小荀,我沒有打算讓你也喜歡上我,但是那天堵車,你和我說一直在一起,我知道你動心了,我很開心,我從來沒有那麼開心。小荀,我遠沒有表現的那麼淡定,我沒辦法和你形容,我現在想起來還是會很暈,像中了大獎。」

    原來一個人可以被另一個人珍視到這種程度。

    而後季玄的音色又暗了下去。新的希望與新的痛苦交織。

    「但我早該明白,你只是一時感動。」

    「不能分手的要求很霸道,因為六歲那年我無意看見同性戀被處鞭刑,我很不安,原來即使真心相愛也會被外力拆散,何況你不是真心。

    的確,你那麼招人喜歡,而外面的世界很大,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好,比我優秀的人有很多,你不是非我不可。

    可我還是沒辦法接受和你分開,我不想再回到以前的日子。

    所以我們還可以做朋友嗎?我只想和你做朋友,朋友不特別,不需要你專情。」

    可以一生一世。

    這回換荀或沉默。

    在等待期間季玄又抽完一根煙,他蹲身把手機開了免提放到腳旁,從煙盒裡抽出新煙點燃。「不必是最好的朋友,」他將要求減價,「只要平日能看見你就行,我真的沒辦法再喜歡上別人了,我不會從你這要很多——」

    「季玄,」荀或打斷他,「你到底抽了多少根煙。」

    季玄回過頭來,荀或正舉著手機站在他身後,過了不知多久。

    季玄朝他笑了一下,將剛點著的煙摁熄在一地菸頭里,姿勢熟稔。

    「讓你失望了,」他站起身,「我說過,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好。」

    他們默然對視半晌,季玄發現荀或在發顫。

    他回家以後脫了羽絨外套,再衝出門時沒來得及穿,現下只套著一件單薄的高齡毛衣,整個人在寒風裡簌簌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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