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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7:49:41 作者: 安和譙
有個黑皮膚的姑娘坐在他前座,她和女伴小聲地用不知名的語言聊天,又頻頻往後望,那明亮的眼眸里含著驚艷而躍躍欲試的光。
白歲寒正在認真傾聽教授的講課聲,他學英文不久,所幸天賦異稟,已經可以進行基本交流。但這堂鑑賞課上,出現的美術藝術學派名稱他根本聽不太懂。
他最近在學油畫。而林聞起不知道又在哪結識了什麼人,神通廣大地把他帶入這所大學,認識了一位白髮蒼蒼、造詣非凡的教授,即台上正在滔滔不絕的那一位Lucas――白歲寒當他專門的旁聽生。
其實白歲寒中文對Lucas尊稱師父,只是這老頭自動把他跟林聞起歸為了一類人,即吃人不吐骨頭、得了便宜還賣乖的那種壞人,所以Lucas總以為白歲寒在罵他傻/逼。
白歲寒解釋過兩次,因為語言上的不足,總也溝通失敗,於是他也懶得管了。
一堂課要上整個上午,白歲寒聽到後面也開始有些累,剛準備起身去廁所,洗臉清醒,他還沒動身,前面的黑皮膚姑娘轉過身,開朗地對他說:「你好!」
「…………」白歲寒看著姑娘,又稍稍抬頭,看到講台上喝茶的Lucas對自己眨了眨眼睛,那意思是「我全都知道了,我還要出去亂說」。
「請問你是亞洲人嗎?是華人還是……」姑娘套近乎地問了幾句,然後單刀直入地盯著白歲寒的臉,笑道:「你長得好熱烈啊,我可不可以要你的聯繫方式?」
熱烈??白歲寒想了想,覺得他沒笑的時候,應該不怎麼熱烈。他很快地回答:「抱歉,不可以,我有……」
黑皮膚姑娘睜著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白歲寒一時不知道拿什麼詞來配林聞起,他用中文倒輕易,對象,愛人……但換了英文,不知道為何,總覺得那幾個詞太過直白,不符合白歲寒的理解。
他最後說:「一個每天早上都會吻我額頭的人。」
下完課,白歲寒和Lucas去吃飯,去的是中國餐館,因為白歲寒吃不慣西餐,而Lucas很喜歡中餐,他認為那是絕頂的人間美味。
吃到一半,Lucas問他:「怎麼最近不見林先生了?」
「他在忙生意,暫時回國了。」白歲寒用筷子點了點盤子裡的菜,有些出神,林聞起已經走了半個月,其實他倒有些驚訝,林聞起居然放心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裡。
Lucas說:「嘖,難怪了,他跟我強調那麼多回要一天到晚把你放在美術室里,原來是這樣啊。」
白歲寒確實一天到晚都在美術室里,他發現自己雖然不喜歡中國畫,但卻對油畫很有些興趣,後來他再思索,也許跟那些藝術本質沒有關係,有聯繫的是他自身的境遇。
因為他曾在困苦裡賣畫求生,如今卻在喜樂中與畫再度相逢。
所以才不喜歡這個,喜歡那個。
――――――――――
林聞起回的時候,是很晚的夜。莊園裡一片靜謐,隱約的燈火還在發亮,他本不想直接去別墅,但打方向盤的手不聽使喚,在分岔路口汽車還是轉向了那幢小別墅。
隔的很遠,林聞起就看到三樓有燈。
他看著車子越開越近,漂亮的別墅被林木掩映,落地窗後紗幔微搖,家具朦朧,鐵門復古而漆黑,周遭的樓棟都很遠,所以這房子像一座深夜裡的孤嶼。
林聞起忽然想起白歲寒看的那本小說里被他圈起來的一段話。
――如果你愛過一個人,真切地愛過,你一定感到需要把他與世隔絕起來,終日與他廝守。因為一旦他與外界接觸,就會染上令自己耿耿於懷的別的氣息,於是要以激/情將之用力抹掉,你才會安心。
他停了車,把鑰匙交給管家,信步走了進去。
白歲寒果然沒有睡,他正在三樓作畫,嘴裡叼著油畫筆,手裡全是五顏六色的顏料,連臉上的消疤藥貼都沾上了,他坐在高腳凳上,垂著眸,很隨便地紮起頭髮。
畫布上有一個半成型的作品,是人臉,膚色和眸色都塗了,白歲寒正在上發色。
林聞起走近去,幫他勾起亂掉的頭髮,鬆了皮筋,又紮好,道:「這麼晚還不睡覺。」
「在等。」白歲寒含糊地說,他不說自己等的是畫完這副畫,還是等林聞起回來,白歲寒是模稜兩可的高手。
「畫的是誰?」林聞起對著那張和自己相似度高達百分之九十的臉問道。
白歲寒終於捨得抬眼看他一下,但表情也沒什麼波瀾,林聞起拿下他咬住的那支油畫筆,他就微微張開嘴唇,用很慢的速度,一張一合地說:「A――pol――lo.」
古希臘的神,不會長一張混血的臉。
林聞起低頭在他嘴上一親,攬住腰把人抱了起來,畫筆顏料掉了一地,林聞起的衣服也沾上了,白歲寒低聲說:「洗不掉的。」他的聲音卻含著隱晦的笑意,像用眼神提出邀約又用道德拒絕的冠冕堂皇的宴會美人。
「管他。」林聞起說著,把白歲寒抱進了一邊小門直通的浴室,他說,「身上都是顏料,我幫你洗乾淨吧。」
從浴室里出來,白歲寒的眼睛和嘴角都紅了,他換了一身睡衣,手指被洗的乾淨整潔,靠在雪白的被子裡,昏昏欲睡地眯眼,整個人像一隻慵懶的貓。
林聞起無濟於事地道歉,又摸他的臉,說:「小別勝新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