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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7:49:41 作者: 安和譙
他便籠上輕霧般的紗織窗簾,回過身關切地問道:「昏迷了一整天,只給你餵了點蜂蜜,你現下餓不餓?是冷了麼?我給你加件衣服,待會廚房會送晚飯來。」
白歲寒一言不發,只入神地看著他,但他從未那麼認真地看過林聞起。不管他是出於哪一種動機,林聞起屬於商人的敏銳感知到一絲不同尋常,他憑著直覺走向門口,說:「我去廚房看看,說要八點送來,他們也太磨蹭了……」
「林聞起。」白歲寒及時出言止住了他開門的手,他的聲音還有些大難過後的虛弱,但仍非常悅耳,那是住在林聞起心窩裡十年的嗓音。
他好像笑了笑,說:「把門鎖上吧。」
林聞起一邊聽從他的話,一邊拿起冰涼的銅鎖,栓住合攏的門,他的動作有些緊張,聲音也是:「……為什麼?」
白歲寒已經坐起身,盯著林聞起的後背,笑的模樣很不明媚,如同一朵不合時節的盛放的花,他道:「為什麼?哪有什麼為什麼?過來。」
林聞起就真的乖順地走了過來,白歲寒指著床沿,他就坐在床沿,如此聽話。白歲寒垂頭看著自己的手,他活動著酸痛的關節,又挽起掉下耳側的長髮,抬起頭時,神色略微變化,他問:「這裡是哪裡?」
「我家。」林聞起驀地一驚,因為白歲寒主動握住了他的手,他遲疑地看了一會,心裡頗為猶豫地化開一點甜蜜,雙手相扣,總給人如在雲端的飄飄欲仙之感。
然而他還沒有消化完這一點甜蜜,白歲寒就拉起他的手,送到唇邊,低頭親了親。這一下親得林聞起猝不及防,他驚得睜大雙眼,忍不住說:「你……」
白歲寒沒有接話,輾轉著從手指親到手腕,一邊解著林聞起的袖扣,一邊用另一隻手去掰他的肩膀。林聞起極為恐慌地被一個病弱的患者捉住領子,掐到面前,白歲寒看都不看他一眼,張開嘴唇便壓上來,粗魯又隨意。
「……」還沒有什麼深||入的觸碰,林聞起的理智已經開始崩潰,他一掌推開白歲寒,隔開兩人的距離,居高臨下地看著這人微揚的眼尾,喘著氣問道:「你怎麼了?」
「問這種蠢問題,你又怎麼了?」白歲寒反問回去,他攏了一把長發,似乎此刻他又不憚於暴露出那道深刻的疤痕了。那張臉在逐漸昏暗的光線下顯得尤為賞心悅目,尤其是經過短暫的廝磨後,他正嘴唇鮮紅。
他又笑起來,唇角微勾時,像極紅的牡丹慢慢地捲起了花瓣,他的眼瞳里好像全都是碎裂的星辰,晃得人頭昏腦脹。林聞起本就喜歡他許久,想了念了不知道千百回,他的多疑、他的敏感,只因白歲寒一個含情的眼神就可以輕易遺忘。
可以說只要白歲寒願意,無論扮演什麼角色,便是生生剜走胸膛里正在跳動的心,他都求之不得。
而為什麼,林聞起難道真的不知道嗎?
他只是在這一刻,被久困心房的情意摘去了界限,挖走了清醒。而有人正在給他脫去插著鑰匙的囚愛枷鎖,有人想要用清水洗去他刻在骨子裡的深情紋印,有人妄圖一勞永逸,分道揚鑣。
用一種最不可能的辦法。
來送飯的廚子把飯菜端到房門,正疑惑為何門楣緊閉,忽地從裡頭傳出一道極為壓抑的聲音,那聲音極為好聽,而擁有這種嗓子的人必定樣貌不俗。
廚師聯想到自己白天在房裡看見的那個人,瞭然地點點頭,心想,必定是犯病了,才如此痛苦,於是抬起手敲了敲門,說:「林先生,飯菜做好了。」
許久也無回應,廚師不免擔心林聞起是忙於照顧病人,沒有聽到,又敲門,這回比上回還更大聲,他喊道:「林先生!晚飯到了……」他的勁頭使大了,那門板驚心動魄地往裡一陷……然後卡住了。
反鎖了??
他正一頭霧水,裡頭那道略微清脆婉轉的聲音突然拔高,原本還算纏|綿的低吟,硬生生被逼|成一縷痛苦的慘叫。這道百轉千回的聲音與尋常的病人卻相去甚遠……
從裡頭甚至還能聽出一些隱藏得極深的爽|快。
「――滾!!」林聞起異於平常的聲音極為暴躁地從房內鑽出來,扎在神經上。
廚師手腕一抖,差點沒拿穩端著飯菜的托盤,他猛地意識到什麼,不可置信地看看菜湯,又看看眼前的門板,只覺得腳底板都燒著了。他連忙轉身飛奔而逃,一路四散了被震碎滿地的認知。
夜風吹得梧桐葉簌簌發抖,樹葉交疊互掃,風聲如泣,涼月一縷光微透。深夜裡寒鴉棲息,又被碧紗窗內不高但繾綣的噪音擾亂,於是懶洋洋地拍著翅膀,飛往別處去了。
錯亂的發展卻彼此都心蕩神馳,不同的是,白歲寒內斂到死,抓著手指不肯出聲。林聞起卻奔放上天,恨不得叫他永遠都清楚,什麼是最極致的愛。
但先前那一捧錯生的甜蜜,此時卻全然化作心頭纏繞不去的苦澀。林聞起並非不懂人心的蠢貨,更何況此人還是白歲寒,他只是全在強裝而已。
揣著明白裝糊塗,最是可悲可嘆。
神思迷亂間,他聽到這人崩潰的呼吸,根本壓不住,斷斷續續的,除了死撐的沉默,餘下的便滿載著痛與舒爽。他幾欲瘋狂,心頭幾個念頭起起落落,他想道,若是白歲寒想借這種可笑的方法來擺脫他……
那簡直是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