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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7:49:41 作者: 安和譙
他的思想難得很正派,只當那姑娘是羞於見人,才躲得那樣迅速。所以問話時十分漫不經心,若不是有求於人,池逾免不了要說幾句夾槍帶棒的話,幸好他還尚存幾分良知,才大發慈悲地正經說了人話。
屏風後半晌都沒有動靜,池逾心道,這姑娘的臉皮未免太過薄了,這以後還怎麼覓得如意郎君。他只好不於此寄託希望。轉過身自己尋找,正從置物架最高處往下看時,那邊忽然怯怯地傳來一道柔軟微顫的女聲:「不、不在……」
這嗓音莫名令池逾渾身一震,胸腔里像倒入一池春水,在心泉里濺起層層疊疊、無休無止的波瀾。他還未反應過來,那人又說:「你快出去罷……」話語裡竟有些央求的意味。
谷蘊真躲在屏風後捂起幾乎要冒煙的臉頰,心中只求池逾能夠儘快移步出門,他方才堪堪把頭面慢慢地卸掉,又準備卸假髮,還未抬手,池逾便推門而入。
之前他們在正廳時,谷蘊真便已經隱約聽到些熟悉的聲音,又被池逾這猛地一下險些驚得魂飛天外,索性他反應靈敏,連忙退到角落裡,暗自慶幸還好這裡有一扇屏風。
但池逾不知道來做什麼,在外面走來走去,谷蘊真品大妝戴長發著戲服,實在不想出去與他面面相覷,只得縮在這裡裝作不存在。誰知道這大少爺自己找東西就算了,還把他當作黎君故的女兒,問東問西。
谷蘊真唯恐他得不到回答便直接走過來,要面對面談話。反正池大少爺在陵陽城也是惡名昭彰慣了的,這種根本還不算魯莽的行為,他必定沒什麼不敢做的。
所以他只好忍辱負重地用了假聲,暫且裝作「黎先生的女兒」,想把池逾趕緊打發走。
他說話時,可是做夢都想不到,自幼刻苦學習的假聲,居然會用在這麼難以啟齒的地方。
池逾要是直接走了,那他就不是池逾,他想了想,笑道:「黎小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又不是什麼禽獸畜牲。你也不必躲在屏風之後,連面都不敢露一下吧?」
谷蘊真被那句黎小姐喊的快要著火了,聲音幾欲帶上不忍恥|意的哭腔,他雙手捂著臉面,悶悶地低聲道:「這裡沒有什麼藥箱,你又是哪裡來的登徒子……還不趁早出去!我要更衣卸妝了。」
無緣無故的就被罵了登徒子,池逾幾乎要氣笑了。於是敲了敲化妝檯,算作簡單的出氣,亂扣間,手指卻不小心碰到了什麼東西。
他垂頭掃了一眼,視線卻忽然凝滯住,良久又抬起眼皮,走近些,說:「登徒子?難不成姑娘你見到一個男人,不分青紅皂白就管人叫登徒子?我這不是還什麼都沒做嗎,怎麼就算好|色之徒了?」
那正紅的身影在角落裡微微發抖,似乎還雙手掩面,略為崩潰道:「……總之你出去!」
這聲音如泣如訴,柔媚得真如女子的羞憤軟語。池逾聽得眸光一深,不僅沒有出去,反倒變本加厲地近了一步,掂著手上的物件,笑道:「姑娘,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谷蘊真面如火燒,指尖挨著額角,不忍看外頭的景象,只覺得池逾的聲音忽然近了許多,似乎居然近在耳側。他含著笑的聲音是滾熱,輕輕貼在耳廓的又是一點寒涼冷玉,兩種極端的感覺一同侵襲著谷蘊真緊繃的神經。
池逾道:「我家裡有一位『神仙如月只可望』的花旦,前幾日我因惹了他,特地買了陵陽路子岡的玉鐲送他抵罪……」谷蘊真的耳朵一寸寸暈染血色,池逾低頭看著,心中的血氣似乎也一併衝上來,他忍不住勾起唇角,逼問道:「姑娘,敢問這隻水波紋嵌雪平安鐲,何以會在你的梳妝檯上?」
「……」谷蘊真才知道,那一點寒涼是池逾將玉鐲貼在了他耳朵上。
這人簡直太輕佻了,到底是得了什麼風月病啊!
他回答不上池逾的問題,血色從耳根一直爬進衣襟深處,手指都繃得發紅,一邊在心中後悔自己不該將那鐲子帶出來,一邊又反覆地後悔自己一刻鐘前用了反串時的假音。
他是腦子被驢踢了嗎!!
對著一個比自己小了將近十歲的池逾這樣說話,被他一口一個姑娘地喊。
池逾拉谷蘊真掩面的手臂,勾了兩下都沒有勾動,他噗嗤一聲笑了,戲謔道:「安安,這有什麼好羞的?鬆開手讓我看看,不會掉你一塊肉的啊。」
谷蘊真方才還只是自顧自地羞愧,池逾一叫他的小字,他簡直要自燃了,臉頰霎時又升幾度。他對池逾這張嘴十分欽佩――他為什麼總能說出些令人慾罷不能的混帳話!
他越捂著臉,池逾反骨上來,越要扯開他的手,谷蘊真羞憤欲|死,又力不如人,只是在那裡強撐著。負隅頑抗了沒有多久,谷蘊真就被池逾推了一把,肩膀撞在身後的牆上,被他在眼前用一隻手輕巧地鎖住手腕。
這人畫著戲台上花旦的濃妝,吊梢眉眼掃紅,烏黑長髮落肩,許是因為剛才一番事實在令他無法承受,那眼波里漫動著微漾水光,見之則意動神搖,不由地想入非非。
池逾本來將他按住,想說的幾句調笑的話在這時候卻忽然全部忘了,他靜靜地將谷蘊真看了許久,輕聲說:「未見你這模樣時,總嫌他們給你的評句太過浮誇。現在算是見到了,倒覺得那些鑲金嵌玉的句子,寫得未免也太蒼白如紙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