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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7:46:34 作者: 戈多糖
壽壽從水缸里爬出來,攀著那人的拖鞋,一步一步扒了上來,引得俞訪雲低頭逗他。嚴奚如睡眼惺忪地從臥室出來,就撞見這父慈子孝的一幅畫面。
晨光把他照得耀眼,又全然不及他本身耀眼。
嚴奚如走過來拂掉俞豆蔻肩頭一片葉子,手停在那裡,摸到他肩上被曬的溫暖。——冰雕的小人,冷則冷矣,也最容易捂化。
又想起劉瑞剩下的半句話,大抵是想說,「見識乾坤大,尤憐草木青」,之類的句子。來形容他再合適不過。
桌上有俞訪雲買回來的豆漿油條,兩個人坐著吃完,嚴奚如主動端了碗碟收拾,儘量不讓俞訪雲矜貴的手指沾到陽春水。他這兩天憋得太可憐了,什麼話都想和那人講,可又明白什麼都用不著說。
情緒只能由自己排解,何況是這敏感千倍的豆蔻。
嚴奚如在水槽邊刷著碗,忽聽見餐廳里「嗙」的一聲,跑出來一看,遭殃的是他前幾日買回來專門放油條的那盞骨瓷碟。顯擺了好幾日才捨得用,卻脆弱得一磕就成碎末。
俞訪雲正跪在地上收拾。嚴奚如握貫手術刀的手此刻抓著油膩的海綿,也不好碰他,只能關心:「你的手沒劃到吧?」
這人不回答他,低頭嘟囔一句:「……這不是你最喜歡的盤子嗎?」
嚴奚如怔了下:「碟子而已,碎了就碎了。」
俞訪雲嗯了一聲,將碎瓷片裝進塑膠袋裡紮好,單獨丟到門外。嚴奚如擦乾了手,照理例想碰碰他的額頭,卻被扭頭躲開。
俞訪雲不耐煩地推開了他的手腕:「我沒有心情不好,你不用好聲好氣地讓著我。天天這樣,不累嗎?」
這話說得沖,幾乎像是在對著他發脾氣了。嚴奚如一噎,不知怎麼就張口結舌。
過了會兒,他提起垃圾袋:「我出門了。」
也沒說去哪裡,俞訪雲對著重新合上的門,驚覺「有恃無恐」幾個字都和自己掛了勾。明明最不該撒氣的是嚴奚如,平白受氣的也是嚴奚如。
——自己在他的面前,越來越學不會掩飾脾氣,直接就把真實情緒交於臉上。俞訪雲也說不清楚,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冰箱裡有嚴奚如從家裡帶來的水餃,他拿幾個下鍋,等了一會兒,忽然想起自己那一抽屜的核桃來。悶這麼久,不曉得會不會都發霉了。可抽屜里空空如也,找了一圈才發現,嚴奚如不知道怎麼想的,把它們用玻璃罐裝了擺在了書架上,最能曬到日光的那一格。
以前也沒這麼少,他肯定七七八八偷吃了一些。
這時,才注意到書櫃裡多了兩本《龜病圖說》和《養龜與疾病防治》……兩冊書中間夾著一片壽壽換下來的殼,被清洗又烘乾。——烏龜換殼時會間斷地脫下一小片的龜甲,蛻殼的時候其實不用管它,但嚴奚如驚慌失措,以為乾爹在他的悉心照顧下長爛了,連夜抱佛腳惡補養龜知識。
書封下露出栗皮色的一角,俞訪雲將紙抽出來,竟然是一頁信,寫著那人毫無格式的幾句話。
「訪云:
大概是天氣暖了,壽壽的殼都翹起了個角。你不在的時候,他一直沒什麼精神,應該是在想你,或者是看我太想你。
雖然我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真的到了這樣的時候,依然很害怕。不怕你離開,又怕你真的離開,只能時刻提醒自己你不是個小孩子了,早就比我想像的更加成熟,更加能獨當一面。
我知道你目標堅定,也了解這終點有多遙遠,你可以儘管向前跑,不必擔心摔跤,因為我始終跟在你身後。
所以,不必有壓力。
你可以做千萬人的英雄,也可以只做我一個人的英雄。」
……
嚴奚如寫字用的是俞訪雲總插在兜里那支鋼筆,頭尾刻著他們的名字。握筆的時候插上筆蓋,兩個名字就能在手裡重疊,互相依偎。
俞訪雲攥筆在手心,似乎能感覺他握過的溫度,心也得溫暖。
還有另一張紙,壓在了案頭下面。
「如果等會兒下雨了,記得關好窗戶。如果天氣晴朗,是因為你已經回來。
如果你在早上看到這幾句話,那麼早上好。如果剛吃過午飯,那麼道聲午安。如果已經天黑了,那麼就等我回來。」
……
今天的月亮是彎彎半輪,依稀還能見幾顆芒星閃爍。
俞訪雲抱著膝蓋坐在陽台上,甫一數清頭頂有幾顆星星,就聽見那人推開家門的聲音。「你吃飯了嗎?我帶了蛋糕回來。」
俞訪雲回頭答吃過了。
「你煮的那些東西,吃了也白吃。」嚴奚如放下紙盒,走過來蹭到他白天沒碰著的額頭。
俞訪雲搖搖頭:「我吃的沈醫生做的牛腩飯,他煮多了,給我送了一點,很好吃。」
「那洗洗手,過來陪我把蛋糕吃了吧。」
嚴奚如往回走,卻被拉住了手腕,俞訪雲將掌心與他貼合。於是將人從地上抱起來,搓熱這幾根手指。俞訪雲便墊腳親他,一句「對不起」也要從唇縫裡說給他聽。
可是需要他說什麼抱歉。
「其實我很開心,不管是發脾氣也好埋冤我也好,總算是在我面前,你願意卸下自己的防備了。」嚴奚如抓著他的手,擺到自己手心裡,「以後你可以隨便發脾氣,隨便說任何想說的話,我臉糙皮厚,怎樣都趕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