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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7:43:49 作者: 尋燼
說他是個廢物。
現在,這個角落裡的聲音,不再微不可聞了。
它如震天雷聲一般,響徹在他的世界。
在朝他咆哮,說他軟弱無能,說他只會推卸責任。
季凜看著鄭漫發來的消息,眼淚大滴大滴的落在屏幕上。
他好恨,恨自己為什麼這麼軟弱。
他不停地在遊戲裡跑來跑去,和師父叨叨個不停。
試圖讓自己不要去想這些。
可果然,人的想法,不是想抑制就能抑制住的。
再怎麼逃避,也逃避不過內心的制裁。
他像是被押上法庭的罪犯,在自己的內心面前,無所遁形。
跪在那,細數著自己的罪行。
他捂住耳朵,想讓自己不要聽。
鄭漫兩個字一出現,他躲都無處可躲。
只能任由自己,被宣判死刑。
他盯著漫漫發來的那句話,心痛得快要撕裂開。
他有好多話想跟鄭漫說。
說對不起,說我愛你。
說如果我能直面自己的內心,如果我能不再軟弱,我還能不能去找你。
你可不可以等等我?
我已經知道我錯了,知道我錯在哪了,還有機會讓我改正嗎?
還來得及嗎?
你會不會等我?
我可以做到嗎?我真的能走到你面前去嗎?
會不會,我在半路就被惡龍吞噬了?
如果我走不到你面前去……
季凜捂住眼睛,崩潰的大口呼吸。
如果我走不到你面前去,那我還該不該告訴你我愛你?
如果我說了愛你,卻又背叛了我們。
那樣的我,怎麼配說愛你?
他好想一腔孤勇的說自己絕對可以,絕對能扛起來,絕對可以打敗惡龍,絕對會把他的小王子安然無恙的帶到他為小王子建築的城堡里。
可季凜做不到。
他知道自己有多害怕。
「我仿佛還是個小孩。」
「我為什麼還是一個小孩?」
「成長好難啊。」
他曾經最討厭別人把自己當成孩子,不停地強調,說我不是小孩了。
初次接觸到「大人」的世界有多可怕時,他第一反應,卻是躲回去。
蓋上溫室的大棚,躲在城堡里,關上門,不敢去面對窗外的風景。
不停的跟自己說:我還是個小孩,我只是個小孩,我不該承受這些。
而現在,他終於意識到,自己不可能永遠是個孩子。
小孩是沒有辦法保護任何人的。
沒辦法保護自己,沒辦法保護自己愛的人。
小孩需要別人的保護。
小孩只會索取。
無止境的索取讓他感受到噁心。
厭惡這樣的自己。
像個骯髒的寄生蟲。
而世上從來沒有免費的午餐。
他索取來的一切,都是明碼標價的。
看似安全的一切,都是被標好了價格的。
他要用乖巧聽話,才能被父母愛著。
他要與人無異,才能被眾人接納。
從來沒有不公,一切都很公平。
只是他還不夠幸運。
他已經很幸運了。
平安健康的長大,和諧友愛、的家庭,輕鬆團結的集體。
但是還不夠幸運。
因為他喜歡的人,不是被普遍大眾能認可的性取向。
他因為這個而怨恨這個社會。
卻只會怨恨。
一邊恨著,一邊迎合著。
他恨這社會對他不夠好。
對同性戀集體不夠好。
可他甚至根本不敢站出來說一聲「我是同性戀,我不覺得自己可恥,性取向不能決定我這個人是什麼樣。」
他只敢龜縮在那裡,做著「假如我們社會可以接納同性戀就好了」的美夢。
他什麼都沒有做。
而現在,面對著漫漫發來的一句問候,他下意識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想問漫漫,可不可以等他。
多可笑,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自己。
害怕自己的願望落空。
在什麼都還沒做的時候,僅僅是產生了一種「我不要繼續這樣下去了」的念頭的時候,就開始索取了。
太自私了。
季凜從來不知道自己有那麼自私,那麼噁心。
他不會在還沒開始學習的時候,就去找老師,問第一名的獎學金可不可以給自己留著。
但他竟然會在什麼都還沒做的情況下,想要問漫漫,戀人的位置能不能留給自己。
連他自己都忍不住嘲一句臉大如牛。
季凜抹了把眼淚,把聊天框的字刪掉,重新編輯,回復鄭漫:到了。
鄭漫猶豫了一會,問他:「褲子換了沒?」
他走的時候,鄭漫還朝他要求了,讓他回宿舍就把褲子換掉。
因為牛仔褲一直在磨著他的膝蓋,磨得滲血了。
季凜看了一眼自己還穿著的牛仔褲,吸了吸鼻子,回答:「換了。」
鄭漫狐疑:「是嗎?」
季凜正要敲字,那邊直接發了個視頻過來。
季凜嚇了一跳,想要點拒絕,結果手一碰,摁到了接聽。
視頻一接通,鄭漫就看到了季凜那張哭得跟個什麼似的臉。
他愣了一下,季凜連忙把腦袋撇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