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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7:39:10 作者: 山梔子
    有時候午夜夢回,她想起他的一個神情,一句話,一聲冷笑,又忍不住埋在被子裡掉眼淚。

    就好像她還那么小的時候,眼睜睜地看著父母被推進手術室里,她孤零零的一個人等在手術室外,看著手術室的燈直到滅掉。

    後來好幾個醫生護士走出來,其中一個醫生叔叔蹲在她的面前,摸了摸她的腦袋,說,「小朋友,對不起,叔叔沒能救回你的爸爸媽媽……」

    死亡是什麼?她一開始不明白,後來才懂。

    那個時候的無助與絕望,沒有人能夠感同身受。

    二叔死的時候,她也是那樣。

    而現在,她每天都會把手指伸到他的鼻間,直到確認他仍有呼吸,她才會松下一口氣,然後又忍不住掉眼淚。

    她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幫不了他。

    這一夜她迷迷糊糊地睡著,半夜裡卻被模糊混亂的噩夢驚醒。

    赤著腳走到殿門外,她遙遙一望,一片雪色之間,天邊灑下月亮的銀輝,一片空曠無垠。

    直到她隔著疏淡的煙霧,聽見長階下塗玉和顧景清的談話。

    塗玉似乎是在哭,「我到底是做了什麼孽?你說?我這一生到底做錯什麼了?為什麼我的兒子就該承受這些?」

    「阿玉……」顧景清嘆了一口氣,「你不要著急,我會找到解決的辦法的。」

    塗玉似乎變得很激動,她一邊哭一邊說,「還有什麼辦法?顧景清,護心花種世間僅此一顆,阿亭十八年前會醒來,全因他胸口的護心花,如今護心花枯萎,我們還能有什麼辦法?」

    她的聲音悲戚哀慟,「如今這樣的局面,我們就是連雙雙……連雙雙也護不住了!」

    「沒有阿亭,沒有護心花,雙雙她活不過二十二歲……」

    那一瞬間,周雙雙腦袋裡一陣轟鳴。

    她的腦海里不斷迴蕩著塗玉的那句話。

    「沒有阿亭,沒有護心花,雙雙她活不過二十二歲……」

    周雙雙本能地想起這一段時間,她每天都不曾落下的藥丸。

    她之前也問過塗玉和顧奚亭,她明明都已經好了,為什麼還要吃藥?

    他們總是不答她。

    但現在,她似乎知道了一些。

    或許……她根本就沒有痊癒。

    長階之下,風雪漸盛,周雙雙站在殿門前停駐了許久,才挪動雙腳,輕輕地離開。

    不知不覺,她赤著腳踩著厚厚的積雪,來到了主殿。

    踏進殿裡,腳上沾染的冰雪融化成雪水,沾濕了地面。

    周雙雙走到冰床前,看著那個沉睡著的少年好久好久。

    她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他冰涼的臉頰,凝望著他。

    然後她爬上冰床,躺在了他的身側。

    望著他的側臉時,她想起剛剛塗玉口中所說的護心花。

    目光頓時落在他的胸口處。

    他們說,在他的胸口,有一朵護心花。

    他沉睡三百年,在護心花盛開的那一日,才甦醒過來。

    而現在,他們說他的護心花,枯萎了。

    這意味著什麼呢?

    是否意味著……他從此以後,再也醒不過來了?

    周雙雙抱緊了他的腰身,腦袋埋在他的懷裡,閉上眼睛時,眼淚一顆顆掉了下來。

    她的手撫上他的胸口,抬頭看他的時候,那雙杏眼裡淚光閃爍,卻神情堅定。

    如果他真的再也醒不過來。

    如果她的這一生,真如塗玉所言,那樣短暫。

    那麼這生死之隔,好像也並沒有那麼可怕。

    不過是你活著沉睡,而我死後歸寧。

    對嗎?

    第69章 真的是他 ...

    周雙雙離開神殿時, 她把自己的那隻小銀鈴系在了顧奚亭的胸前。

    那天走下長階, 迎著風雪,她在心裡數著自己剩下的時間。

    四年。

    她只剩四年。

    縱然塗玉再傷心, 她也還是勸著周雙雙回到潯城, 不要待在神殿。

    一是因為神殿處於極寒之地,她是一個凡人,是承受不來這樣的寒冷的,二是怕她待在這裡整日對著昏睡不醒的顧奚亭,難免會神傷。

    回去潯城的那天, 顧景清摸了摸她的腦袋, 這位向來溫雅沉穩的青丘神君微紅著眼眶, 對她說,「雙雙, 你還有自己的人生要過。」

    她的世界不該只有一個顧奚亭。

    這是顧景清原本想對她說的, 然而看著她那雙眼睛,他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最終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化作一道流光, 躍入雲霄之間。

    護心花枯萎, 顧奚亭陷入沉睡,而他這一睡,便不知醒來是何期了。

    顧景清這輩子最痛苦的事情, 就是他沒有辦法護住自己的兒子。

    為此,他曾踏遍山川,遍尋八荒, 卻始終未能找到行之有效的解決之法。

    唯有那朵意外化成的護心花,才算真正喚醒了顧奚亭。

    可現在,護心花枯萎,他卻再也找不到另一朵護心花了。

    而周雙雙……如果顧奚亭不醒來,那麼周雙雙的性命也岌岌可危。

    難道這兩個孩子,他都留不住了嗎?

    兩年的時間,塗玉不再像以前那麼沒心沒肺地哈哈大笑,偶爾夜裡周雙雙路過她房門前時,還能聽見她低低的啜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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