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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7:38:07 作者: 木松音
    景鑠人半倚在床頭,晏橙就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兩人不知道在說什麼,反正臉色都很難看。余書銜抿緊了唇,伸手拉開了房門,邁開長腿徑直走了進去。

    聽見聲音兩人都看向來人,在看清來人後下一秒兩人的臉色一變。晏橙的反應更大,則是迅速站了起來。

    「書銜哥!」

    余書銜壓根就沒看晏橙,他走到了床前,目光緊緊鎖住景鑠那張瘦得兩頰凹陷的臉,覺得心口一抽一抽的疼。

    「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副鬼樣子?」余書銜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為什麼不跟我說?」

    景鑠在看到余書銜的那一刻便感覺自己強撐著多日的堅強瞬間崩潰,他紅著眼睛,悶聲道:「我不想給你添麻煩……」

    「放屁!」

    病房裡的氣氛很壓抑,讓人透不過氣。就像此刻窗外逐漸蕭條的冬日,看不到一絲光彩和生氣。

    晏橙猶豫半晌,上前一步說道:「書銜哥,你別生氣。景鑠這麼做……」

    「你閉嘴。」余書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這是我們兄弟的事。」

    晏橙臉色一白,身體都僵住了。

    一直站在門邊的小菲也走了進來,上前輕輕推了下丈夫的肩膀:「大哥也是為了你好。」

    景鑠眨了眨濕潤的眼,語氣不太好:「我不是不讓你跟家裡人說嗎?」

    小菲一陣委屈,眼眶都濕了。

    「你那是什麼語氣?不跟我說,把重擔都扔給小菲一個人,你還是個男人嗎?」余書銜瞪著景鑠。

    景鑠撇開臉,不吱聲了。

    沉默了幾秒,余書銜看向小菲,低聲道:「你們先出去吧,我跟他說幾句話。」

    這個「你們」自然是包括晏橙的,所以晏橙只好跟著小菲出去。他看了幾眼余書銜,然而自始至終余書銜都沒有看他。似乎從他進病房開始就刻意將他忽視了。這種感覺讓他很不好受,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兒是不疼的。

    捏了捏拳,晏橙抿緊唇線轉身離開了病房。

    景鑠仍是倔強地沉默著。余書銜立在原地,目光凝著他那張病容。

    「什麼時候的事?」

    景鑠抓著被子的手緊了緊,閉了閉眼:「半個多月以前。」

    「學校組織在職教師進行體檢,我的檢查結果顯示血常規指數異常。後來我就自己來醫院詳細檢查了一次。白細胞增多,血塗片分類檢查中可以見到數量不等的原始細胞和幼稚的細胞。那之前我就經常會頭暈,並且牙齦還總出血,我一直以為是免疫力下降沒休息好……」景鑠深吸一口氣,「原來是細胞性貧血,一直都沒有引起重視。我的血小板也是低於正常值的,基本可以確定是急性髓系白血病。」

    這一段話說完景鑠微微喘了下,似是耗盡了力氣。

    「我想著儘快把學校的工作跟別的老師交接完,然後再跟家裡編個理由,投入全部精力治病。只是沒想到那天會在你家樓下暈倒,我本來不想讓任何人知道的……」

    余書銜眉頭緊皺:「為什麼要瞞著家裡?這麼大的事兒你覺得不讓我們知道就是為我們好?!你想沒想過……想沒想過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讓爸媽怎麼活?讓我怎麼活?!」余書銜的語氣滿是恨鐵不成鋼。

    景鑠抹了下濕潤的眼睛,聲音發悶:「爸媽歲數大了,我不想讓他們受刺激。」

    「那我呢?」余書銜的聲調不自覺拔高,「我是你哥!為什麼不跟我說?!你覺得你一個人能抗的了?還是說你在消極治療?」

    「我比任何人都想活。」景鑠的聲音里已經帶上了哭腔,「我女兒還小,我還沒聽她叫過我爸爸。我他媽比誰都想活下來!」

    那個總是風度翩翩的年輕男人此時泣不成聲:「可是哥,我不能再給你增加負擔了。我欠你的已經還不清了,我不能……」

    「放屁!」余書銜氣的手都發抖,「景鑠,虧你還讀了那麼多書,竟然能說出這種屁話!我他媽是你哥!欠什麼了?你自己聽聽你說的那叫人話嗎?!」

    景鑠已經捂著臉哭得說不出話,似乎這個男人所有的脆弱都在這一瞬間爆發。他的恐懼,他的害怕,他的擔憂,都在看到自己哥哥的這一刻迸發而出。

    余書銜心頭一酸,沉默地走上前,輕輕拍了拍景鑠的脊背。景鑠抽噎著一把抱住了余書銜:「哥……」

    病房外晏橙和小菲並排坐在長椅上。景鑠雙腿大開,雙肘支在膝蓋上,手捂著臉,沉默得像個雕塑。病房裡男人的哭聲悽厲又壓抑,似乎氣氛一瞬間變得沉鬱,讓人喘不過氣。

    小菲的眼睛紅彤彤的,她手裡握著面巾紙,不停地擦著滑落而下的眼淚。看到一旁的晏橙也一副壓抑的模樣,小菲抽了抽鼻子:「晏先生。」

    晏橙抬起臉:「怎麼了?」

    小菲踟躕著捏了捏手裡的面巾紙:「您跟我家大哥認識嗎?」

    「什麼?」晏橙覺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麼被忽略掉的東西。他以為余書銜會出現在這兒只是個意外,是小菲沒忍住跟他求助,所以才會在這兒碰上。難道……還有別的原因嗎?

    「本來我是不想告訴大哥的,景鑠也不讓我說。可今天大哥突然問我是不是認識你……你們本來都是認識的嗎?」

    晏橙的臉色本來就很憔悴了,此時已經白到透明。他怔忡著,半晌沒有說話。腦海中浮現出剛才余書銜進病房時唯一看他那一眼的表情和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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