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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7:27:46 作者: 洛大王
    即使如此,還是能看出來他身量單薄,弱不勝衣。

    未聞其聲,心中先生出三分憐愛。

    「芍藥開牡丹放花紅一片,艷陽天春光好百鳥聲喧。」

    憐雲一身月青色宮裝,衣襟袖口皆繡雲紋,下擺是纏枝牡丹,兩袖各有騰龍,縴手拂袖,作蘭花掌。

    開口唱道,

    「我本當與駙馬消遣遊玩…」

    婉轉纏綿,柔若牽腸。

    越發近了,見他眉眼繾綣,似有千萬種情思,卻原是憂愁駙馬,

    「怎奈他終日裡愁鎖眉尖?」

    姜蘿離了旁人的攙扶,越發覺得身體沉重,依然作笑顏,問了駙馬,「莫非你有什麼心事不成?」

    雖是問話,依然是女聲,端柔悅耳,讓人神思不屬。

    好在這會兒是對坐著唱,那種時刻要倒在地上的感覺消退了些。

    這身體實在不堪用,徹底耗幹了精氣,連描補都不知道從何處下手。

    「你說你沒有心事,你瞧,你的眼淚還沒擦乾呢!」

    姜蘿見駙馬去擦淚,又道,「現擦可也就來不及…」

    兩人說到讓鐵鏡公主猜心事,本應是起身對唱,姜蘿實在頭暈得厲害,多坐了兩息,強撐住了一口氣,才起身開口唱道,

    「猜一猜駙馬爺袖內機關,莫不是我母后將你怠慢?」

    京腔本就極悠揚委婉,聲情並茂,一句要唱半天,姜蘿覺得整個人吸進去的空氣都被掏空了,良久才悠完這一句。

    最後一個慢字落下,台下觀者齊齊道好。

    「猜著了沒有?」

    駙馬一嘆,「沒猜著。」

    「怎麼猜錯啦?」

    「想太后乃一國之主,慢說無有怠慢,縱然怠慢,又當怎樣?」

    駙馬依然有些哀愁,卻也無奈。

    等兩人說過了這一段,又該姜蘿問起,便唱,

    「莫不是夫妻們冷落少飲?」

    一字一字,如珠玉滾出,聽得人痴痴欲笑。

    「猜著了沒有?」

    姜蘿又問,有些小驕傲,躍躍欲試求誇獎,翹起了尾巴。

    「你又猜錯了!」

    「唔…怎麼又猜錯了?」

    姜蘿呆了一下,似有些驚訝,原先那尾巴便耷拉下來,台下不少人都笑了起來。

    便是先前沒聽過這折戲的人也覺得鐵鏡公主真是可愛到了極處。

    「想你我夫妻相親相愛講什麼冷淡二字?越發不對了…」

    駙馬又是一嘆,憂愁又無奈,眼中柔情千種,原先那些愁意也削減了些許。

    演楊四郎的人也是寶樂堂的台柱子常青,比姜蘿大上兩歲,平日裡十分照顧姜蘿。

    如今在台上,更是時時在意,步步留心。

    憐雲慢一些,他也慢一些,憐雲唱完了一句,他就拖長些,騰出空子容憐雲休息片刻。

    「是了!想你我夫妻相親相愛,怎麼能夠說起冷落二字呢?」

    姜蘿也一笑,情意綿綿。

    「是啊!」常青一笑,掩映在重重粉墨妝容下的臉悄悄紅了。

    若是和憐雲同台,他情願演一輩子戲,演老生也好,演丑角也好,演青衣也好,演帖旦也好,什麼都好。

    「莫不是思遊玩那秦樓楚館?」

    姜蘿又唱道,聲音圓潤婉轉,似遼遠又逼近,柔軟又鏗鏘,像夜空里顫動著盛放的曇花,片片花瓣都零落在聽者心尖上,擾得人心裡痒痒,偏生不出一絲褻玩的意思。

    「想那秦樓楚館雖美景非常,難道還能美得過皇宮內院不成麼?」

    常青站在姜蘿背後,暗中拿胳膊托著他。

    雖愛極了憐雲唱戲,卻又恨極,若是憐雲少唱幾折,定能多活個三年五載。

    怎會孱弱至此。

    「公主猜不著,不要猜了啊!」

    他音調上揚,愁苦的味道少了太多,此時卻無人怨怪,若楊四郎思母時遇著了憐雲這樣的鐵鏡公主,再愁苦,心裡也能生出甘甜來。

    又轉而化作更深沉的愁意,讓人心頭髮苦。

    「好!」

    台下觀者齊聲讚嘆。

    公主又猜了一回,仍然是沒猜中。

    駙馬卻先哭了出來。

    「說了一句不要緊的話就哭出來了 」

    姜蘿連連勸慰。

    「猜得不對再猜就是了!」

    本來演四郎只需要作哭相就行了,不知道為什麼常青這時候憂及姜蘿的身體狀況,覺得眼前這浮華景象,到頭來會變成一抔黃土,心裡痛得厲害,眼淚竟真的流了出來。

    忙拭淚。

    「好!」

    台下又是一陣齊齊叫好的聲音。

    「這不是那不是,是何意見?」

    鐵鏡公主都猜了這麼多回,怎麼還沒猜中四郎的心事?

    觀者也焦急起來。

    姜蘿唱完這一句,又猜是駙馬思念親人。

    四郎只「哦」了一句,遙望遠方,愁思無限。

    蘭花指拂袖,姜蘿與常青一同坐下來。

    「駙馬,咱家猜了半天到底兒是猜著了沒有?」

    「心事卻被公主猜中!不能與本宮做主也是枉然吶……」

    四郎長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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