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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7:25:45 作者: 北境有凍離
鄭平洲眼皮落下去,好半天才「嗯」了一聲。
「他最近也挺頭疼的……平洲,你舅舅出事了。」鄭母眉眼間帶上一種濃重的愁緒,「你舅舅不是在S省公安局做局長麼,S省省長因為貪污落馬,被抓了進去。但你也知道,政界就是這樣,牽一髮動全身,這事牽連到你舅舅了,你爸本打算把他撈出來,但有人一直盯著他……反正現在你爸這邊情況也不樂觀,所以他才想退下來避一避風頭,在此之前,他打算趁還有餘力的時候把你安排上去。」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都沒聽過?」
「你那時候在拍戲呢,這些事情你知道了也插不上手,反倒多添煩惱,有什麼說的必要呢?」鄭母臉上神情淡淡,安撫道,「不過好歹你舅舅也沒出什麼大事,只是降級處理了。」
鄭平洲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腦子裡亂成一片。
周渺輕手輕腳地拿起碗筷,打算送到廚房洗乾淨,順便將空間留給鄭家母子,沒成想鄭母看了過來,話頭一轉,對著他說道:「小渺,其實我們應該謝謝你,一直這麼照顧平洲。有時候我真覺得,沒了你是不成的。」
「乾媽,別這麼說,我受之有愧。」周渺意識到鄭母現在的心確實是很脆弱的,她的姿態幾乎已經可以等同於示弱了,「咱們不都是一家人嗎,再說我和平洲也結婚了,做這些都是應該的。」
鄭母朝周渺輕輕笑了一下,眼角淺淺的紋路舒展開來,她確實是個很漂亮的女人,即便不再年輕,笑起來仍是風韻猶存。她側過頭去,欲言又止地看了一會兒鄭平洲,最後只說了一句:「別怪你爸。」
夜裡,鄭平洲躺在臥室的床上,枕著自己的手臂,眼睛是合著的。周渺洗完澡出來就見人這副樣子,有點不確定他是睡了還是醒著,於是湊過去低聲喊了一句:「平洲?」
過了很久,鄭平洲都沒有應聲,周渺以為他是睡著了,便將床頭的檯燈擰滅,摸著黑準備上床。左腿剛曲著壓上床沿,周渺的胳膊就被人用力一扯,接著,他整個人幾乎是滾進了鄭平洲的懷裡,側著身被鄭平洲摟住了腰。
「你……」
鄭平洲將臉埋在周渺的後肩,鼻子在他後背蹭了又蹭,聲音裡帶著幾分低沉的啞:「別動,讓我抱一會兒。」
周渺聞言,也真就依他不再動了,只是鄭平洲蹭來蹭去的,不知道為什麼,讓他想起梁嘉言家裡養的那條大狗。
屋子裡又黑又靜,周渺的頭髮還未乾透,髮絲間散出一股帶著潮氣的茉莉香,悄悄地鋪滿了半個屋子。
鄭平洲呼出的熱氣噴在周渺的後頸上,弄得他有點癢,不等回頭,就聽鄭平洲說道:「怎麼這麼香?」
「你浴室里的洗髮露用完了,我就找張姨拿了一瓶新的。」周渺捻了一下耳側的髮絲,將手指放在鼻下嗅了嗅,有些尷尬地道,「好像是有點香……她是不是拿錯了,給我的是你媽的備用洗髮露啊?」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鄭平洲說:「挺好的,就用這個吧。」
「嗯。」
周渺洗了一個熱水澡,全身都放鬆下來,躺在柔軟的床鋪上難免困意來襲,正當他昏昏欲睡之時,身後突然傳來鄭平洲的聲音:「周哥,你說,要不我就回家從政吧。這樣就不用常常天南海北地跑,也能多點時間陪你了。」這番話將周渺的睡意趕跑了一大半,他艱難地翻了個身,拽著鄭平洲的睡衣領口,急急道:「鄭平洲,你不是要做世界上最好的導演嗎?你不是要拍出把三座大獎都搬空的電影嗎?怎麼能說放棄就放棄?」
衣料摩擦發出窸窣聲響來,鄭平洲的輪廓在濃稠夜色里顯得格外模糊,他用力地握住周渺的手,仿佛是溺水者握住浮木一般,聲音裡帶著迷茫與掙扎,聽得周渺心中酸軟不已:「周哥,你說我真的可以做得到嗎?我真的不知道該做什麼樣的選擇,才能算作是『正確』。為了證明我選的答案是『正確』的,我拼了命地想要拿獎,可是如果我從一開始就錯了,怎麼辦?」
「你可以,你一定可以做得到。」周渺頓了一下,湊上去用鼻尖輕輕地在鄭平洲臉上碰了碰,兩人額頭抵著額頭,鼻樑挨著鼻樑,近得連睫毛都要纏到一起去,「這個世界上,又有誰能說清真正的對錯呢?你還這麼年輕,有試錯的機會、重來的資本,走錯了又如何?大不了碰得滿頭包再重來,說不定也算作一種體驗……人就活一輩子,總要把所有滋味都嘗一遍吧?哪能事事順意,都是甜的。」
周渺吻去他眼角的那點濕潤,輕聲道:「無論你做出什麼決定,我都會義無反顧地站在你身後。平洲,不要為了一時意氣放棄夢想,我怕會看到你後悔的樣子。」
鄭平洲咬緊了牙關,臉上肌肉繃得緊緊的,他深深吸了口氣,努力抑制住喉頭的哽意,將周渺抱得緊緊的:「老天怎麼會把你送給我?他真是太眷顧我了。」
周渺又何嘗不是這樣想?一瞬間,周渺腦海中閃過許多回憶——夏天裡兩人搶一桶冰糕吃,鄭平洲總要拉他一道去游泳,他若是不肯,就要使壞故意用水潑他一頭一臉,讓他從頭到腳都是濕淋淋的;冬雪中他們在橘黃燈光下一道歸家,鄭平洲的睫毛很長,上面落著薄薄一層白,每扇動一下就會落下點碎雪,而鄭家弟弟總要把手伸進他的兜里,擠進他的掌心汲取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