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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7:25:45 作者: 北境有凍離
    在周渺回到他身邊的時候,鄭平洲一直牢牢地攥著他的手腕,周渺掙了兩下沒掙開,也就順著這個病號去了。等周渺好不容易坐下來歇口氣的時候,一直沉默的鄭平洲開了口:「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你會一直陪在我身邊嗎?」

    周渺眉頭一跳,當他對上鄭平洲烏沉沉的雙眸時,他突然覺出些熟悉。

    這樣動人的一雙眼,裡面盛著比月色還要美的深情,簡直是叫人見過一次,就足以終身難忘。

    就在這時,鄭平洲突然喃喃道:「你為什麼,就是不肯回頭來看看我呢?」

    因著這句話,周渺頭腦里忽然浮現出許多記憶碎片,他想起來了——鄭平洲的深情,他的確是見過的。

    按時間來說的話,鄭平洲是比他要早向家長們出櫃的,也不知道這人是抽了什麼風,大二那年暑假回來,就突然和家裡攤了牌,講清了自己的性取向為男。

    同性婚姻法在這個國家也就只實行了不到二十年,老一輩的觀念還沒有完全扭轉過來,結婚的同性伴侶也不占主流,大部分世人還是沒法做到完全認同和接受的。

    鄭家雖然位高權重,但子嗣一直單薄,這一直是鄭家長輩心裡的一個結。原本鄭父是打算讓鄭平洲也從政,沒想到鄭平洲選了導演這條路。鄭父雖然失望,但也總抱著小孩子玩夠了就會走上正途的想法,所以也就隨著鄭平洲折騰了。然而,鄭平洲這毫無徵兆的出櫃,實在是讓鄭家父母都十分震驚。鄭父大動肝火,甚至動了家法,但鄭平洲挨了打,一聲疼也沒喊過,就是在用行動告訴父母,他絕不改變主意。

    就連周渺也為鄭平洲的舉動瞠目結舌,只是有一點讓他想不通——鄭平洲平日裡冷冰冰的,好像誰也瞧不上的模樣,可以說是連個曖昧對象都沒有,那麼又為什麼這麼急著向家裡出櫃呢?

    直到在那年暑假臨近結束的一個夜裡,他無意間撞破了鄭平洲的秘密。

    那天他原本是想給鄭平洲送點糕點,如往常一樣推開了鄭平洲臥室的門,卻沒想到正撞見鄭平洲坐在窗台上喝酒。屋子裡沒有開燈,四處飄散著一股濃重的酒味,使得空氣濃稠得似乎能滴下水來。窗戶大敞著,夏夜的晚風將紗簾吹起似水般妙曼的弧,將鄭平洲籠罩在一片朦朧的月影與輕紗間,叫周渺見不到他臉上的神情。

    「你怎麼……」

    一聲拖著長調的蟬鳴打斷了周渺的話,他皺著眉將手裡的東西放在一邊,慢慢向鄭平洲走過去。周渺心裡明白,他現在應該從年長者的角度勸一勸鄭平洲,叫鄭平洲不要執意踏上這條難走的路,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不想這樣做。

    鄭平洲歪了歪頭,眯著眼似乎在費力地辨認來人:「周哥?」

    周渺深吸了一口氣,抓住被風撩到他臉上的紗簾,一把向右扯開——薄紗拂開,周渺看到了冷白月光下,鄭平洲臉上那濕漉漉、亮晶晶的淚痕。

    鄭平洲咬著嘴唇,似乎是在思索該怎麼開口,周渺安安靜靜地等著他,臥室內一時間陷入沉默。就在這沉默中,周渺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燥熱,額角甚至都滲出了些細細的汗。

    「周哥你,你也覺得我不該是個同性戀嗎?」鄭平洲用一隻手捂著臉,背脊像是被壓斷了的竹竿,彎折得厲害,「你會因為這個……討厭我嗎?」

    還沒等周渺回答,鄭平洲就如同自言自語一般說了下去,他的聲音很輕,卻足以擾亂周渺平靜的心湖:「我不是在胡鬧,也不是一時衝動,我只是對他……情難自已。」

    周渺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只低聲重複道:「他?」

    「他……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待我也是很好的。」鄭平洲這時將眼抬起來,目光灼灼地望向周渺,很快又移走,落到窗外高懸的月盤上,「只是,我怕我配不上他,也怕他根本不喜歡男人、不喜歡我,所以,我不敢開口,告訴他我到底有多麼喜歡他。」

    周渺深吸了一口氣,問道:「所以,你就是為了那個男生,才要出櫃的?」

    「這輩子……我只可能栽在他身上了。」

    「話別說這麼早,你才多大呀!」周渺想笑,但望見鄭平洲那雙溫柔深情的眼時,他發現自己竟然連勾起嘴角都做不到,「我看你們學校追你的男生女生也不少吧,一輩子這麼長,說不準還會遇見更喜歡的人呢?」

    鄭平洲緩慢又堅定地搖了搖頭,一字一頓地講:「他就像我摸不到的明月,其他人又怎麼有和他相比的資格?」

    現下想來,字字誅心。

    周渺從回憶中狼狽地抽身,苦澀像是漫上來的潮水,將他一路往令人窒息的深海里拖。他靠坐在床頭,無力又自嘲地想,原來鄭平洲喜歡一個人,是那種樣子的,簡直是……恨不得將全世界都捧給心愛的人。

    他又想,鄭平洲應該是燒糊塗了,錯把自己當成了那個人,才會說出這些像是告白的話來。

    要是當真了,才是天下最不識趣的傻瓜呢。

    第九章 過年

    鄭平洲醒來時,一眼就見到了坐在床邊打瞌睡的周渺,他有些愣怔地看了會兒天花板,才慢慢將目光移回那個人的身上。

    周渺怎麼會在這?他不是還要兩天才回來嗎?

    鄭平洲尚有些昏沉的大腦想不通其中緣由,只好先坐起來,探身去仔細瞧一瞧周渺。周渺歪頭靠著床頭的木頭,脖頸從高高的襯衫領子裡歪出來,眼下是因奔波而生出的青黑,看得鄭平洲心裡酸軟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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