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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07:25:45 作者: 北境有凍離
    鄭平洲的睫毛一顫,掩住眼底如水的思緒。他的聲音很低,卻帶著股悠遠柔和的意味,像是一把獨奏的小提琴:「愛是思念。」

    江遠的話,讓鄭平洲想起了一些舊事——當年,他也向一個人,問過同樣的問題。

    在鄭平洲升入高中的時候,隨著年紀漸長、知識豐富,他也漸漸生出了些對於感情的疑惑。他就像只年幼的蝸牛,從殼子裡伸出觸角試探著這個世界,對一切都充滿好奇。

    普及性的生理課,是每個高中都會教給學生的,只是在課堂上,難免會有些年輕氣盛的少年,拿情愛嘻嘻哈哈地開玩笑。鄭平洲聽得一知半解,又插不進那些風流的玩笑話,只好將這些問題壓入心底。

    周渺上的是一所本地的財經大學,他也沒住校,還是像以前一樣住在家裡,因此鄭平洲還是像從前一樣,幾乎每個晚上都能見到周渺。

    那天晚上,鄭平洲一回到家就悶頭回了房裡,連父母叫他出去吃飯都沒去。他躺在床上,左思右想,輾轉反側,終於決定還是同他最信任的周哥分享秘密,於是,他敲響了鄰家的門。

    他走到周渺房間前的時候,正趕上周渺洗完澡換衣服,他推門的手猛地頓住,一時不知是該繼續,還是該退開。

    然而一線門縫之中,他看到了周渺光裸的上身和從浴巾里伸出的筆直小腿。在冷白的燈光下,周渺身上沒被擦乾的水珠順著背溝一路下滑,從支起的蝴蝶骨,一路滾落至細腰上的腰窩,最後隱在毛巾中……

    周哥的腰是那麼細,細得像是他房裡,總是拉不緊的窗簾間,泄出的那截月光。

    「平洲,來吃點水果吧?」

    周母的聲音打斷了鄭平洲飄忽的思緒,他驟然收回視線,胸腔里像揣著一隻亂蹦的兔子,讓他渾身發熱,呼吸都變得不暢快了。

    鄭平洲將手背貼在臉上,想要將這種難堪的熱意壓下去。

    當他坐在客廳里把一盤水果吃得七七八八,周渺也換好了衣服,從臥室里走出來,自然而然地坐在了鄭平洲旁邊,眯著眼睛道:「你這壞小子,都不給你哥留點。」

    周渺翹著腳,懶懶地靠在沙發上,隨手拿起鄭平洲擱在一邊的叉子,就要叉水果吃,卻被鄭平洲一手壓下:「……要不,我給你再拿個叉子吧。」

    周渺拂開了鄭平洲的手:「你怎麼學得跟個小姑娘一樣,我又不在意這個。」

    他用了鄭平洲的叉子將剩下的水果吃完,心滿意足地靠在沙發上,這才想起來問鄭平洲來找他什麼事。鄭平洲難得地吞吞吐吐了起來:「周哥,你懂……你懂什麼是愛情嗎?」

    周渺眉頭一跳,接著他瞭然地笑開,饒有興趣地歪著頭問:「喲,我們家小平洲,這算是情竇初開啦?喜歡上哪個女生了,快跟我說說!」

    「沒有!」鄭平洲連忙否認,臉上卻掩不住熱氣的翻湧,「就是今天上了生理課,老師說兩個人要有愛才能占有……可是他卻沒有講,到底什麼是愛。」

    周渺笑得眼睛彎起來,眼底的溫柔像是深不見底的潭水,叫鄭平洲幾乎溺斃在那裡:「愛這個東西呢,怎麼來的,到底又是什麼,這是沒正確答案的。但要說我的看法,我更喜歡把它叫作思念。」

    「你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是會日夜思念他的,無論是早起、吃飯這些生活瑣事,還是看見一片月色、一枚落葉或是一陣輕風,都會難以遏制地想起那個人。兩人在一起的時間總很快似的,而分開的時間會被思念拉得無限長……等你有了這樣一個思念的人,你就會明白,什麼叫愛情了。」

    後來,鄭平洲的確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這種徹骨的思念——在他去美國的兩年裡,思念就像是瘋長的藤蔓,將他那顆有限的心全部占據,讓他浸泡在苦澀的汁液中,安靜地腐爛。

    他想,思念一個人原來是如此可怕的事情。

    但愛不是。

    愛周渺,就更不是了。

    第七章 餵龜

    江遠的大嗓門無情地打斷了鄭平洲的回憶:「那你就打定主意要拍這個?」

    「嗯,我覺得題材沒問題,應該也是好拿獎的。」鄭平洲摩挲著他那本已經被翻得卷角的本子,「就是劇本有的細節還要再磨一磨。對了,你給雲容工作室那邊打個電話,和他們家選角的吳導約個時間,我想見他一面,聊聊選角的事情。」

    江遠知道鄭平洲是渴望拿到那三座獎的,雖然《七月夏》入圍了主競賽單元,但是以鄭平洲的資歷,今年應該也就是陪跑了。鄭平洲有野心,渴望成功,這不是什麼錯事,只是江遠不明白,鄭平洲還有那麼長的路可以走,為什麼一定要急在這一時,好像是為了證明給誰看一樣……這事他也旁敲側擊地問過,但都沒得到什麼確切的答案,最後也就不了了之了。

    兩人又坐在辦公室里聊了一會兒劇本,交換了一下意見,鄭平洲也有些累了,他剛站起來想到外面去走走,就聽見辦公室里有個同事興奮地叫:「哇!下雪了欸!」

    鄭平洲愣了一下,走到窗邊,遠眺而去——外面的天空陰沉而灰濛,像是在平日的天空上罩了一層灰色的棉絮,從裡面不斷抖落下細碎的雪片,在每一處屋頂都蓋了薄薄的白。

    下雪了。

    這是B市今年的第一場雪,它來得悄無聲息,卻又下得這樣不遺餘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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